孤注

我用戴着白手套的右手小心翼翼地举起我惯用的合金镊子，从散发出奇怪气味的高密度液体中，举起了那个小物件。它没有粘连半丝半毫的液体，整个清楚地闪烁着光辉，我看清是个6面正方体骰子，六个面标注着罗马数字。

整个过程中，我充满了必要的谨慎：从它被放置在一个不透光的报废煤油灯中，由一支车队押送到我面前，就可以说明我的举止多么合理。如果还不相信，可以从我的电话本上找到用紫色彩纸做书签的那页，打从上往下数的第一个电话，对方的身份就可以证明我并非精神失常。

我用左手两只手指的尖端，慢慢从镊子头捏起这个小物件，细细眯起镜片后的眼睛，在节能灯泡下打量着。

这枚骰子整个呈现出一种紫红色，也许是外壳是水晶质地，凭我二十年的经验来看，这东西似乎过分地沉：可以估计平均密度比同体积的铁单质大一些，这弄得我的手有点吃力。另外，尽管外表是水晶，但由于它并非透明，里面似乎躁动着一种猩红色的气体。我断定两种物质，一内一外构成了这诡异的造物。

我把骰子再次放回煤油，摇动轮盘，给那位委托我做这件事的大人物，问他是从哪里得到这件神奇的物品，但对方却罕见地含糊其词，其拙劣程度有甚于我幼时搪塞打碎花瓶。

我追问他到底是哪里得到的。

“城西边那个赌场，就你昨晚看见那个火球落到的地方，对。”

说完这些，他便挂断了电话。再打，便接不通了。

我把放大镜摘下，揉了揉眼，回想起昨夜的景象：子夜的钟声刚刚敲响，振动尚未平息，天空便燃起了照亮整个城区的第二轮太阳，那轮火球直直坠落而下，大地随之涌起一阵热浪。

但这枚骰子的主人也许没有被吞噬为灰烬，他一定是更高层次的存在，哪怕他的物件也没有办法被这种攻击损坏。

我再一次举起那枚骰子，却不慎弄掉了，它落在我的桌子上，然后又一次弹起，咣当地落在了木地板上。我本能想要拾起它，却在它旁边被一种力量阻塞，停下了动作。

骰子在地上震颤了一阵后停止，数字“1”朝向了我那漏水的天花板。

我开始感到冥冥中有一些东西发生着变化。一股潮流从我的心头涌上脑髓，这使我迅速扑倒在地，紧张地聆听起四周的声音。

傍晚的城市出奇地安静，即使是喧闹了一天的城西地区也平息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

突然，一个黑色质地的巨大物体“砰”地砸在我的办公室门前，窗户爆裂，一阵狂风涌入房间，强大的风压几乎令我窒息。我试图重新拿起那枚骰子，这一切易变的源头，然而却有一种力量再一次将它从我手上打落。

“III”！

一枚子弹呼啸着飞进我的办公室，打碎了桌边的手摇电话。随后如雷般的枪声方才响彻了整个街道，我紧张地不敢动弹，生怕露出的身体部位会被子弹击中。

局势陷入了短暂的僵持，但不到十秒，又有两颗子弹便呼啸而至，一颗嵌在墙壁里，另一颗通过精密的计算，击打在前一颗的子弹尾部，又转而弹开，击中了我。我只感觉一块烙铁印在了我的左臂，疼痛蔓延开来。

如果子弹再以这种程度向我射击，过不了多久调查局的人就可以发现我那被打成马蜂窝一样的尸体，血也许会蔓延到门口。再不有所作为，我肯定会死的。

我把紧紧握住的骰子丢了出去，它撞击到墙壁上，随后弹到了我面前。

4，这个数字象征着什么？

街上传来几个熟悉的人声，随之而来的是更密集的枪声，只不过射击方向对准了街道另一边的公寓楼。四个警察冲进了我这里，将我扶了起来。

我心头的困惑解开了。

“给我打一个电话。”我已经没法表述自己的正确语义，“我明白了。”

当我终于被搭救到三条街外的警局时，我第一时间拨通了电话，那枚骰子再一次被一种不自然的力量从我的衣兜里拽出来，抛出，旋转。

“听好了，这枚骰子是一个沟通人与神灵的装置。”我喘着粗气。

“什么？再详细些。”

“古时东方古国有使用铜钱占卜吉凶的方式，这就是通过铜钱反映世界某些特定事物的变化，我猜想——我是这么想的，这枚骰子也类似于此，但它能直接连接一位能够干涉现实的高位存在，就像赌……”

房顶被掀开了，我迅速躲避开那个存在的袭击，眼角余光看清了骰子朝上的一面，那是6，6次？6分钟？6个小时？

“好了，我知道了，”对方回答十分迅速，“那么你需要什么？”

“我需要一架高射炮，或者防空机枪，那些玩意……”

信号戛然中止，我快速跳上桌面，用未被石膏束缚的右手拾起骰子，用力将它摔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我看清了那掀开屋顶的力量来源，一条被荆棘包裹着的黑色肢体，蜿蜒得像是古生物化石的花纹，它来自于黑暗的天空，犹如恶魔攻占天堂后摄入人间的力量。

骰子上面的数字是5。

我一面躲避着那巨大的肢体，一面恐惧地期待着。

度秒如年。

5，

4，

3，

2，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