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公社

梦镜——修女

Dec 24, 2022  

作者:假一

“当血月从地平线升起,群星组成正确的排列时,鲜血般的红色月光将覆盖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太阳不会再次明亮,永夜降临。彼时,朽恶的触手将万物缠绕,蠕动的已死之物在地表肆意行走,混乱将形成秩序,疯狂将取代理智。当世界不值得被救赎时,赤红月晕将连接那层层叠叠的空间、不可名状之地,至纯至洁、至污至秽之物将从门中降下,带来审判和清算。”——《斐波特之书》

不相信书籍的人是多么不幸啊,因为他们永远不能发现真相,鄙夷古人的人是多么可悲啊,因为他们自还未开化的祖先——在山野间蹿蹦呼号的猿猴开始,愚昧无知一直到今日。我曾经也如他们一样,对《死灵之书》记载的可怖真相视而不见,对古人描述的怪异之物嗤之以鼻。因此,当我听闻年老的阿米蒂奇驱逐了一只行走人间的恶魔时,我认为可怜的阿米蒂奇出于老年人的孤独而编造了一个可以引人注目的故事,当我参观“皮克曼画展”后,我深深地惋惜这个年轻人将如此的才华运用到了不入流的艺术上。我曾经固执地认为宇宙是由数字和公式组成的,我曾经沉迷于天文和数学,试图在纸上解释群星的运转。

但是我的信念早已崩塌,曾经我引以为傲的数学天赋成了我无尽的梦魇。

两年前,考古学家在马塞俄州发现了一个令人惊奇的古代遗址,研究表明,这座宏伟的建筑距今已有三千多年,没人知道,当时美洲的土著是如何将巨石运输、雕刻、堆砌的。这在当时轰动了世界,被誉为美国的金字塔,无数学者汇聚于此,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数名考古学家、人文学家也参与了发掘考察。

不久后,更加轰动的发现被记者报道出来,在最深的殿堂中,一个青铜的盒子内部,一本跨越了三千多年历史的古书重见天日。在那古老东方国度的造纸术远没有出现的时期,这本书是如何制造的?一时间,众说纷纭。开始时,怀疑论者占大多数,因为遗迹中再没有发现第二本书,但后来,经研究,这本书确实足够古老,并且书页是一种我们从没见过的材质,当时,学者们将自己的猜测或是发现写成文章发表在各大报纸上,全世界的人都参与了讨论,《阿卡姆广告人》同样也刊登过几篇,一些居民或许还保留着那几期报纸。这本书被命名为“斐波特之书”。

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如果能破解其中的奥秘,也许如今的人类学、进化论等学科和理论将会受到巨大的冲击,但最后的结果令人失望,破译出的信息只有一些神话故事以及灭世和救世的预言,这和人们所猜想的先进科技或是外星人之类的东西毫无关系。尽管它仍然受到历史学家和玄学家们的重视,但人们对它的热情明显消退了,几个月前,经商议,它的原本由米斯卡托尼克大学保存,译本由英国皇家图书馆保存。

阿帕汉教授找到我,他说《斐波特之书》破译出的文段中夹杂着一些无意义的数字。他希望我可以对此进行一些研究,因为我是数学系天赋最高之人。尽管我认为这只是一本神话集,但莽然的拒绝会让双方的脸面都不好看。于是在一个下午,我通过了申请后,从图书馆里得到了《斐波特之书》的原本以及英语、西班牙语、葡萄牙语的译本。

我把这些文段中的数字列出,用不同的方式进行计算,结果不出我所料,它们根本没有任何规律,与其让我浪费时间,不如让那些翻译人员多动动脑子。我靠在椅背上,看着草稿纸上的数字,它们被我组成各种排列,形成了各种形状,直线形、方形、金字塔形、倒三角形……规整的图形里充斥着杂乱无序的数字,这让我一阵心烦意乱。内心的烦躁来得突然,可能是因为这半天的无用功,但更多的是来自一个隐约的预感——缺少了一种东西,一种至关重要的东西,它也许是一种新的演算方式,也可能是一种新的计数法,也或者是别的什么。我重新把目光转向桌面,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斐波特之书》,犹豫了一阵,我拿起了那本书,对照着译文,从头开始读。

《斐波特之书》中的符号是一种象形文字和会意字,比如与“月”这个意象相关的符号有9种,其中8种目前猜测是月相,另一种由三个同心圆构成,目前还不知道其具体含义。 “混沌之初,有形与无形之物共存3,在碰撞5和摩擦中诞生了空间与时间,继而8在其夹缝中诞生了宇宙1……” “……地球9与月0伴生,4月与……相隔,恒星是……的混乱6,地球是7混乱的叛逆的子嗣3……” “……7月与血……规则1被神阻隔……月2是钥匙,是降临之门扉5……” 读着这些翻译出来的文段,我越发坐立不安,双腿不住地抖动,内心的预感越发强烈。我丢开手中的译本,把《斐波特之书》重新翻回到第一页,看着完全不认识的文字,一个一个地识别。它的数字不像阿拉伯数字那样竖直,是由曲线组成的图形,文字中也含有一些看起来不太协调的特殊的曲线笔画。我简直要沉溺于其中了,以前的我绝对不会相信,未来有一天,我会如此痴迷于一本非数学类书籍。

我陷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我的意识逐渐模糊,眼睛几乎要贴在书面上,但我的大脑却非常清醒,正在进行复杂的思考和运算。我接近真相了,我知道我的计算缺少什么了。这本书的每一个数字和每一个文字都是经过精密的设计而排列的,这本书的每一页都是一道迷题。代表月相的8种符号,是表示时间的流逝,数字在月亮符号周围的位置则代表某种空间运动规律。我没有过多考虑,将数字符号用线连起来,仿佛天生就知道该怎么做,在纸上绘出了内含一个有正方形的六边形图案。那个未确定的,由三个同心圆组成的月相图案,就位于中心,我看着它,脑袋里一片混乱,简直不能思考,那个符号在我眼中逐渐放大,混乱无序的数字不断向其中填充,飞速变幻的数字在我眼里构成了一轮散发着赤红光晕、表面不断流转着血般光彩的月亮——一轮血月。

数字构成了一幅幅地狱绘景。我看见太阳的光辉熄灭,黑夜永远降临在地面上;我看到海浪冲击着钢铁大厦,发出轰隆巨响;我看见挥舞着触手的怪异植物,把根须从地表拔出,晃动着枝干向着猎物靠近;我看见有着黑色皮肤,佝偻着身躯如狗般爬行的可憎生物从地表的裂隙中爬出。而在最后一幅画面中,我看到一位银色的神明,祂身后漫无边际的夜幕此时被赤红月光笼罩,巨大的血月悬在祂的头顶。

祂由仿佛水银般的液态物质构成,身体表面也像是在缓慢地流动。祂的上半身是人的形态,下半身则是巨大的圆锥形,并不显得臃肿,反而像是优雅女士穿着的蓬裙,身体上有一道道散发着血红色光芒的交错纹路,如同华美衣裳上的繁复花纹。下身表面有许多银白色的触手扭动交织着,散发着一种惊人的美感。任何的流线形、黄金比都不及其半分,就算古希腊最出色的雕塑家也不能描绘其形态。

我看到祂后,竟不可思议地平静下来。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个词——修女。我看不到祂的具体形态,也分辨不出祂的性别,如果祂真的有性别的话。但我除了“修女”,想不到其他词汇去称呼祂。祂的平静、优雅、圣洁让我第一次产生了信仰和崇拜。我知道,祂的降临会带来救赎,救赎这个污浊的大地。

当我黑暗中醒来,天色已晚,我摸索着点亮了桌上的油灯,在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了《斐波特之书》被我翻开的第一页,我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书上面除了我之前画的图案,布满了混乱的线条,它们连接着所有的数字和文字,扭曲的笔画和线条一起延伸出去,又和其他的笔画相交织,构成了一副混乱的图腾,图腾中心是三个圆组成的“血月”。我一阵头晕目眩,线条仿佛在纸面上蠕动起来,数字又开始不断变化起来。我狠狠地甩了甩头,大口地呼吸着,将纷乱的念头从脑袋里赶走。我已经破解了《斐波特之书》的秘密,如果我继续算下去,我可以得知其中所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知识,但我不会这么做,因为我不想变成疯子或者傻子,我也不会让这些知识出现在世界上。我把书本的第一页撕下来,眼看着它被煤油灯的火苗吞噬殆尽。

之后,我因为毁坏珍贵的原本被密斯卡托尼克大学辞退,凭借着之前的积蓄,我开始了环球之旅,这件事当年引起了轩然大波,但现在也无人问津。《斐波特之书》的秘密再没有人能够破解,我也不会主动将我的经历和我看到的画面讲述出来。一切仿佛都恢复了原样,世界也没有因此而改变。但每当我在夜晚辗转反侧时,那由混乱无序的数字组成的血月就会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成为我终身的梦魇。我知道,终有一天,祂会从赤红月晕中出现,给早已污浊的大地降下最后的清算,而我将会把这个秘密带入坟墓,保守在永远的沉眠中,直到终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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