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浪涌”原先是军需官的配枪,他是一个无所畏惧的渔民,征服过风暴、海盗、殖民者——据说这把枪就是他从一位萨坎特上尉那里缴获的。军需官喜欢在给新兵发枪时配上它,银光闪闪的枪托吸引着小伙子们的饥渴的目光。我永远记得他们接过那些或是暗沉无光或是锈迹斑斑的旧枪时,苦瓜似的表情。
每当这个时候,军需官就会拍着枪袋说,“只有最无畏的战士,才配得上这把枪,别沮丧小子们,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把它交到你们其中一个的手上。”
我一度以为这只是那个大胡子扯得一个谎,所有人都清楚,这些年轻人绝大多数都会战死在海上,回归风暴的怀抱,几乎没有例外。
我和皮克曼就是在新兵营认识的,他一直是个勇敢的家伙,我想,如果老军需官真打算将那把宝贝似的枪交给谁的话,那非皮克曼莫属了。
如果不是那场惨败,皮克曼终将会成为一名将军,我从未怀疑过这点,但那场失败发生了,皮克曼遭到埋伏他的整支小队没剩几个人……我后来在医院见到了他,他的眼睛里不再有以往的神彩。皮克曼从军需官的遗物中拿出了风暴之民,我接过枪,没有多说什么,默默注视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皮克曼离开了军队,搬到了威斯顿生活,但也不过是换个泥潭挣扎罢了,我自己的脑袋也是悬在腰间,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为了夺回政权,反抗军制定了一系列作战计划,意图夺回瓦尔特群岛的所有权。我在船上度过了最黑暗的一周。到后来就连甲板上也充斥着刺鼻的硫磺味和焦糊味。巨炮对射时只有幸运女神才知道哪里是安全的。在一次海战中,我们的船迷航了,六分仪和其他器械在战斗中损坏了,我们迷失在了这片蓝色沙漠上。
风暴庇佑,我们发现了一座岛,那上面有食物和淡水,足够我们休整好再启航了。船上的人都很兴奋,直到,一艘敌舰的到来。
一个水手语无伦次的告诉我们他的发现,在岛的另一面,一艘比我们的舰船还大的萨坎特舰船正在靠近。这是一个艰难的抉择,是放弃这份难得的资源夹着尾巴逃跑还是跟敌人死战到底。海员们一致选择了后者,这让我很欣慰。阻击敌舰不是个轻松的活,好在他们看上去和我们原先同样疲惫,而我们占据着主动,水手们将船上的火炮搬了下来,藏在岛上的树林里,等到敌人的小艇悉数下水之后,炮击开始了。
几乎是片刻工夫敌舰就被击沉了,没有一点准备,光是这一艘船就值得给船上每个人授勋。回航的路上船员们热切的讨论着未来,洋溢着激情与活力。但我们不知道的是,战争已经结束了。
我无法接受失败,但这是不争的事实。船员们得知这个消息没有哗变,他们只是看着我,眼里和我一样有着迷茫。往好的方面想,我终于可以回家了,回到雪白的沙滩上、回到翠绿的椰子树下,回到自由且蔚蓝的大海中。
事与愿违。空荡荡的小岛上只留下劫掠后的残垣断壁,可这里明明不是前线,而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从附近的船队得知这段时间只有一艘商船来过。即使是反抗军也需要补给,而只要有需求就会有胆子大的人,没人会对一艘商船提高警惕。
我一个人找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快忘记了时间,但每当我睡着时又会梦到岛上破败的景象,这点我从不敢忘。
“是的,那是一艘威斯顿商船,来自新建立的威斯顿远洋俱乐部。”一个喝着啤酒的水手在拿走我身上所有的钱后回忆道,于是我藏在了前往威斯顿的船上。
到达威斯顿的时候是晚上,我趁卸货工不注意从货舱溜了出来,最初的日子很难熬,所幸我经历过比这更苦的日子。
第一次遇到霍尔是在一天下午,我听酒馆的其他人说有个有钱人来慰问他的船员,周围人都很是艳羡。但我却听到了一个久违的词,威斯顿远洋俱乐部。
想找到霍尔并不难,我几乎没怎么费功夫就跟在了他的后面,在他经过一个没人的小巷时我动手了,我知道这既鲁莽又不考虑后果,但我当时很难抑制住我的情绪,以至于最后竟让他逃到了人多的地方。
后来我暗中观察了霍尔几天,他很谨慎,居然通知了警察厅来保护他,在霍尔宅邸内,我意外见到了一个熟人——皮克曼,他也见到了我,我难掩激动跟他我的复仇计划,他眼神里有犹豫、不舍,我已经明白了,沉默地离开,就像是那天他将银色浪涌交到我手里时一样,我并不怪他。
我很懊悔,认为再没了机会复仇了,直到那个女人找上了我,她自称是安妮·克里斯蒂——勋爵。我没什么兴趣玩过家家的游戏,正想打法她离开,可她说的话引起了我的注意,“瞧啊,一个复仇之魂在威斯顿游荡,我知道你在找什么,多么令人愉悦的巧合啊,我也是你要找的人,威斯顿远洋俱乐部的创始人之一。”
当匕首抵在她喉咙前的时候她甚至还在对我微笑,“我赌你不会杀我的,所以可以把匕首那开了吗?我们得好好聊聊。”
“你的自信可能会害死你。”我最终还是收了刀,克里斯蒂跟我说她和她的几位合伙人之间有些利益上的矛盾,并且她也是在最近才知道威斯顿远洋俱乐部底下还藏着许多阴暗的交易。
“我那么友善的人,怎么会参与到这么可怕的事里来?”她当时的表情很可怜,但这个小骗子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信。她用近乎嘲弄的口吻说道,“哈啊,你完全可以相信我,我很愿意帮助你完成你的——复仇。不需要任何代价,权当是为正义做贡献了。”
其实我应该答应她,因为这并不会让我失去什么,而我的计划也确实遇到了些阻碍,但我还是说道,“我没法相信你……除非你有办法证明。”
“好吧,虽然我一般习惯先藏牌再下注的,但…管他呢。”那个小骗子漫不经心的耸耸肩,随即又陷入了思考中,“当面刺杀也太掉价了……嗯…你是个南方海民,南方海民,啊!我想到了一个好点子。”
在那之后不久,我收到了那个克里斯蒂送来的邀请,我跟着她来到霍尔宅邸,那儿有许多巡逻的警员,所以我只能留在外面等她,没过多久克里斯蒂就从宅邸里出来了,但她仍在卖关子,只说让我等着瞧好戏。到了夜里,霍尔死了,她居然真的做到了,第二天的报纸上赫然记录着意外死亡的报导。
直到我看到克里斯蒂递过来的小瓶子我才明白了这其中的把戏,“你就只靠索恩玛盐就解决了霍尔?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克里斯蒂做作的喝着咖啡,“只需要把提纯后的索恩玛盐放进他们的餐盘里,剩下的就交给命运吧。方法我已经告诉你了,我会帮你创造一个他们聚餐的机会,接下来的事就要靠你自己了哟,加油。”
我按照记忆中的法子精炼了索恩玛盐,但我还是怀疑克里斯蒂这个小骗子,所以我决定冒一次险,我打晕了威斯顿远洋俱乐部的一名侍者,伪装进去找到了霍尔等人犯罪的证据,我才又信了克里斯蒂几分。快到住处时我才想起来钱还放在原先的衣服中,无奈之下只能让车夫接着往前开,暗中则跳下了马车。
我终究还是为先前的鲁莽付出了代价,我的举动引起了俱乐部其他成员的警觉,克里斯蒂在当夜提醒我聚会提前了一天,我仓促准备,好在风暴眷顾,我仍然如计划中一样混入了米歇尔餐厅中,希望风暴依然眷顾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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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莉娅合上了手中的日记,把身体蜷缩在椅子里,双手合十,指尖相对。良久,我的同伴轻点着扶手说道,“夏洛蒂,我希望你不要将这本日记上的内容写进你的报道当中,至少,不是现在。”
“这是为什么?艾米莉娅。”
“首先是因为那个克里斯蒂勋爵早已离开了威斯顿,想要抓住她并不容易,其次,这也是泰特斯所希望的。”
“泰特斯?”我有些疑惑的看向我的同伴。
“是的,我想,他之所以会选择自尽这条路就是为了保住皮克曼,虽然皮克曼为艾尔索普提供了帮助但泰特斯其实并不希望让他陷入其中,泰特斯不清楚我们是否掌握了什么有利证据来指正皮克曼,而如果他死了,”艾米莉娅眼帘微垂,“皮克曼就彻底安全了。”
这本日记是我们之后从泰特斯的小棚屋中搜到的,艾米莉娅没有将其交给威斯顿警察厅,而是先拿回了希尔街二十四号,我颇为苦恼的说道,“艾米莉娅,这个我可以答应你,但是……你拿走那把枪,有跟安德森局长说一声嘛。”
“当然,我有跟安德森局长讲过。”艾米莉娅语气淡然,可眼神却有些飘忽。
“真的吗?”我有些怀疑的问道。
“我在他桌子上放了便条的。”我的同伴又将身体往椅子上靠了靠说道。
“便条?艾米莉娅!你是认真的吗?”
“中午吃红丝绒煎饼吧,剧场区的特色小吃,里面加入了面粉、可可、鸡蛋、香草精……”
“起码得两份才行。”
“好了,夏洛蒂,不要在意那些细节,你看了今天的蒸汽报吗?拿好你的帽子,我们今天还有工作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