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里秋蝉
“不要照到那面镜子,打碎它!打碎它!”
***
#失踪
故事是从吝啬鬼吉姆突如其来的一次请客开始的。
那是一个平凡到差点忘掉的夜。华灯初上的路灯眨着睡意惺忪的眼,俯视着懒散的马路。将灯火阑珊的街景掩映在灯火通明的餐厅橱窗上,一个又一个行人便成了一抹抹剪影,上演着一幕幕重复单调的默剧。
餐桌满满的美味丛中,“叮当作响”的打击乐里,精致的银质餐具和意大利面缠绵共舞。对面的吉姆望着胡吃海塞的我,春风得意。
“阿伦,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吝啬鬼请的大餐,当然要大快朵颐。下一顿还不知猴年马……”
又一块羊脂奶酪就着牛排被我塞进了嘴里。
“放心!以后机会有的是!”
吉姆话里藏不住的骄傲,让我瞬间来了兴致。
“交代得痛快点?你是发了横财了?还是突然想开了?”
吉姆不由得提高了嗓门。高得生怕整个餐厅听不见似的。
“爱斯达公司听说过没?我被他们聘用了。”
“爱斯达,那家全市最富有的公司?”我吃惊的张大了嘴,大到汤汁合着唾液从嘴角溢出。
“对!就是老板超级老的那家公司!”吉姆边说边把自己那份牛排送进了嘴里。
“恭喜!恭喜!可他们凭啥聘用你。你就是个好几次差点被解雇的电力工人,能力和学历都……”我用一口浓汤含糊掉最后的几个字。
“不知道!也许是天上掉馅饼吧!就像今晚这顿大餐对于你一样!哈哈!”吉姆和我干了下杯,一口干掉了整杯的干红。
可那一夜的第二天、第三个星期、第四个月以及之后的岁月,我再也没见过我这位和我同一天生日的好友。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家门不开。仿佛关于他的一切都随着那夜街角离别时,他醉意蹒跚的背影一起消失无踪。
***
直到又一个夜晚,一个平凡的昏睡的夜。
我和往常一样上床入睡。却在不知道睡没睡着间听到了吉姆的声音。
“阿伦救我,救我!找到那面镜子,打碎它,打碎它!但不要看它,千万不要看它!”
“吉姆!”
我一个机灵从床上坐起。声音好似仍在耳畔回荡。可我的身边,只有窗外的风吹涌起柔软的床帘,如海浪一下下捶打着海岸。以及朦胧月光印在地毯上的我朦胧的影子。
我起身关上了窗户。声音和月光便一起消失不见。
“原来,只是一场梦!”
第二日,一觉到天明的我伸了个懒腰。却久久的坐在了床边。眼睛直愣愣的盯着一旁的床头柜。
只见床头柜的水杯旁,赫然是水渍写成的几个字。
“救我,爱斯达公司。”
***
不管这是不是梦,可我一个小老百姓又如何才能进入安保森严的爱斯达公司呢?我吐掉了漱口水。
突然,卫生间镜子里,我的苦笑竟瞬间变成吉姆痛苦到扭曲的脸,如死人般绝望的瞳仁死死的瞪着我。吓得我闭上了眼,当我再次小心翼翼的睁开。还好还好!镜子里还是我那张吓到苍白的脸。额头溢出冰冷的汗珠。
难道又是幻觉!?
或许是时候翻一次吉姆家的窗户了。
***
#家
于是在一个起风的下午。伴着一声振聋发聩的雷声,我从窗外的消防梯翻进了吉姆家的窗户。愈加细密的雨丝被我挡在了窗外,“噼里啪啦”的抗议着。
屋里昏暗一片,空无一人。可似乎总有梦呓般的呢喃声似不欢迎我的幽灵,在我耳畔回荡低语。让眼前的一切如梦似幻。
我晃了晃脑子,声音消失了。又是我的幻听了吗?但至少眼前的一切终于变得实实在在起来。
和我卧室类似的一张床上,被褥整齐如新,亦如吉姆的小洁癖。衣柜紧闭。我想里边的衣物也一定悬挂整齐。一旁的书桌上,台式电脑安静的等待主人再一次的开启。可是还会有那么一天吗?我不知道。却突然想起了吉姆爱在电脑上码日记的习惯。也许……
我打开了电脑。鼠标划过了一个又一个文件夹,然后是回收站,却找不到任何类似日志的文档。可吉姆码字的情景在我脑海依旧恍如昨日。
如果是被人恶意删除了呢?我不由得想起吉姆离奇的失踪。那么……
“咚”的一声,我的脚好像踢到了桌子下的某个东西。
一个废纸篓!
我闭着眼睛,强迫右手插进废纸篓的垃圾堆里。
吉姆果然是吉姆!强迫症的毛病让他习惯对生活做备份。而且谁又会想到,一个有洁癖的人竟然会把重要的东西藏进脏兮兮的废纸篓呢。
我果然摸到了一个优盘。把它插上了电脑。里面果然就是吉姆的日志。
***
10月1日
我的天!天上真的掉馅饼了吗!?我一个破电工竟然被爱斯达公司聘用。感谢老天爷。
10月3日
上班的第一天,我第一次穿着爱斯达公司员工制服走进爱斯达公司的摩天大楼。别提多兴奋了。工作真的很轻松,只是做电力设备维护的老本行。可这家公司对员工也太好了吧!工作第一天就给员工做体检,还帮助制定了严格的健康健身计划。并督促健身。好像生怕你身子不合格一样。
可是员工制服为何只发一身呢?脏了怎么办?
10月9日
这家公司真的有点怪。除了我和少数几个新入职的员工。这些天,就没见过其他老员工。也几乎没见过公司老总们迈出过公司大楼一步。
现在回想,从入职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他们几次。每次见到的,都是一张张毫无表情的苍白的脸。跟见了鬼一样。特别是公司的老板,大大的眼睛,高度近视般的凸出着,却并不戴眼镜。眼神锐利的想要看穿你的心似的。而且那双眼睛,似乎从未眨过。很吓人。
更奇怪的是我们几个新入职的员工并不不需要遵守任何的时间考勤制度。只要保证大楼的供电顺畅,决不能出现断电就行。
可一栋普通无奇的大楼,究竟为何,为何会消耗掉如此多到电力呢?
而且我至今也没搞懂的是,这家无所事事的公司到底是做什么业务?竟然这么会有钱。
10月25日
最近几天,寥寥无事的公司突然一下子忙碌起来。公司高层们频频前往地下室。进进出出。而作为新员工的我们却被禁止入内。甚至连检查电力设备的常规工作也不让做了。例行的体检反倒做得更加频繁。
10月31月
明天就是万圣节了。公司却破天荒的宣布要求加班。别的公司上班,我们可以休假,别的公司放假的时候,我们却得上班。上班还不让做事。怪了!唉!看来今年我万圣节的生日聚会,是黄了。
可最诡异的事,是今早我起床时,床头上竟然有沾水写成的
“找到那面镜子,打碎它,打碎它!但不要看它,哪怕挖掉自己的眼睛,也千万不别去看它!别去看它!”
可我的生活中,就只有我公寓洗手间里的那面镜子啊!公司里连一面镜子都没有……至少,我工作的地上一到五层都没见过一面镜子。真是怪了。
***
日志到此便戛然而止。却让我寒毛直竖。不由得让想到了那天清晨我床头如出一辙的一幕。
如同一个轮回,一个诅咒。它让我的好友失踪,如今又落到我的头上。我差点站都站不起来了。哆哆嗦嗦的移到好友的床边。哆哆嗦嗦的看向床头柜。却只挤出一抹苦笑,笑自己此刻的愚蠢。
那行水字即使有,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早已蒸发不见。如同一起消失不见的吉姆。
可那句话究竟蕴含着怎样的秘密?似乎所有的线索全都指向了全市最富有的公司-爱斯达公司。
一家事业不明的公司,究竟是通过什么发家致富的呢?
“不!不要管他。反正你也进不去……”
我心中一个声音在呐喊。像海上的船员,预感到了即将来临的风暴。
“吱……”的一声。
密闭的房间,密闭的衣柜,却骤然一阵风,吹开了衣柜紧闭的门。
“哗啦哗啦”的衣服似窗外凋零的残叶。直到那身黑如暗夜的的制服露了出来。
胸口上。那直入云霄的银色闪电刺绣胸章,是柴郡猫的牙齿吗?在暗夜中明明灭灭的大笑。
呵呵!那不就是爱斯达公司的员工制服吗?
有洁癖的吉姆啊,你果真又重新订做了一件。
***
#爱斯达大厦
就这么顺利进来了!?容易的简直不敢相信。
一身制服就让我这个陌生人不被盘查的、大摇大摆的走进了爱斯达大厦的大门!?随着身后的玻璃大门自动关闭。也把楼外半空中那无数颗猩红的眼睛关在了逐渐平息的心绪之外。那是无数架“嗡嗡”作响警卫巡逻无人机的摄像头。
一楼宽敞的大厅里,黑色制服的员工们,寥寥落落的穿行于白色大理石光洁的地板上。丝毫没有大公司的忙忙碌碌。一个个办公室金色的门扉围绕在圆形大厅的周围。像这个“白色太阳”散发出的光芒。
而白色大厅的圆心,则是一根巨大的银白同心圆立柱。这根貌似是大厦承重墙的擎天之柱,穿过大厦的一层又一层。直达大厦楼顶的苍穹。
大厦的每一层,竟然都是一圈圈围绕这根柱子的同心圆。
好古怪的建筑设计!?
我试图仰望立柱的末端,却失败了,大厦简直高得离谱只得在心中默默感叹。
“你好!请问您是我们公司的新员工吗?”
大厅立柱前的黑色花岗岩服务台上,突然响起女孩银铃般的问询。
“额!咳咳!是的!”
我故作镇定。强迫自己故作轻松望向服务台。
伴着一抹淡淡的香气,服务台上金发碧眼的女招待美若天仙。白色的制服映衬着她白如凝脂的肌肤。眼睛似乎装着碧蓝的大海,泛着点点波光,上扬的嘴角带着春风般的笑容,并不好奇的打量着我这个陌生人。
好不商务的微笑!
“那请您直着走,电力部就在您对面的右手边。”
奇怪,她怎么知道我是电力部招聘的!?
别人的制服都是黑的,可她的制服,为什么是白色的?
我满腹狐疑的挪着步子。
“别忘了员工守则,普通员工,禁止到地下二层及以下呦。”
身后又是她那银铃般的声音。
难道失踪的员工是被公司绑架,关在了地下了不成!?
***
#初来乍到
还好,还好!
电工的技能,还好没全部忘记。凭着脑子里残存的技能。我竟然顺利蒙混了同样穿着白色制服的电力部部长。得到了013这个不吉利的员工编号。而工作就是每天检修大厦立柱里的电力供应。
我的天!?原来外面那根大柱子,竟然是是一台巨大的供电天线。
可它干嘛用?把这么多电能供给了什么?则全是部长嘴里无可奉告的商业机密。
我和11,12号工友一个小组。负责检修一楼的电力。并随机监督另外一个楼层小组的工作情况。同样我们也被随机楼层的小组监督着。而且是和同是一楼的另一个小组轮班作业。
一星期就干个三四天,这活果然很轻松!而且因为公司所有的电力设备都是今年才更换的最新型的高端货。所以几乎不可能出现任何的电力供应故障。
除非……人为……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猜疑中,肥嘟嘟的部长又重复了刚才听到的那句话。
“普通员工禁止到地下二层及以下。另外,明天需要对每个新员工进行例行体检。”
***
#探索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干了两个星期。
我却丝毫找不到关于吉姆的任何线索。在所有我能找到的记录上,甚至连吉姆的名字都没出现过。周围的工友也并不知道吉姆这个人。
而所谓不能下去的地下二层。压根就找不到任何存在着的痕迹,因为地下一层停车场里根本找不到通往地下的途径。
除非……
一天中午,在一楼的员工餐厅里,我咬了口松软的面包,望向高高在上的六楼主管经理办公区。一边胡乱猜测。
有一个被隐藏的电梯,从六楼往上直通地下二层。
日志上写的是真的。我们新员工只允许上到大厦的五层。
那么我又如何才能上到第六层,找到隐藏的电梯呢?
可正当我如无头的苍蝇般过着机械的日子,机会却伴着那抹熟悉的香气一起来临。
***
#机会
那是个寂寞的午后,在餐厅里吃过便饭的我百无聊赖的渡步到了五楼。今天,轮到我们组去监督五楼小组的工作。
五楼的电力供应一切正常,但五楼的电力机房空空如也。
唉!那些贪吃的家伙,估计还赖在餐厅不走。
我刚刚推开机房的门,一个倩影伴着清香迎面扑来。愣是把我又推进了电力机房。甩手关上了身后的门。一队凌乱的脚步在迅速逼近。
“求你!别告诉他们,我在这!求你!”忍泪含悲的嗓音低声乞求着。
“咯……”
突然的惊吓让我打了个咯。半天才在配电室无数明晃晃的指示灯里晃过神来。
眼前这个梨花带雨的倩影正是公司前台的那位女孩。
“咚咚咚!”的敲门声随即追来。
“快开门!开门!”
我随手抓起操作台上的一身工作制服递给了女孩。于是追过来的两个白色制服的高管,只看见一脸茫然的我,还有另一个在操作台上忙于作业的电工的背影。
“你俩有没有看见一楼前台服务生跑进来?”高管大大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瞪视着我。
“先生,我俩一直在检查电力设备。并没有人进来。”
高管凸兀的眼睛警惕的环视了一圈,活像监狱院子里的探照灯。
“如若发现此人,必须第一时间上报!你知道了吗?她坏了公司的规矩。”
我木讷的点了点头。
门终于再次闭上,我赶紧反锁住房门。直到脚步声消失在门后的远方。身旁的女孩才如软泥一样靠着机器瘫坐在一旁的地上。男式的黑色制服套在她白色制服上,依旧如麻袋般鼓胀。雪白的额头上汗珠淋漓成雨。
“他们干嘛要抓你?你做了什么?我的上帝!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能告诉我吗?”我把她扶到椅子上。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我甚至听到她“扑通”的心跳在慢慢平息。女孩严肃的盯着我这个陌生男人的眼睛。如月的目光里燃烧着炯炯的星光。看得我心里毛毛的。
“我现在只能相信你一个人了,但我暂时不能告诉你实情。因为我说了你也绝对不会相信。但我还要求你一件事。一件可以拯救这个悲惨世界的大事。所以这件事也非常危险。但事成之后,我会答应你的任何条件。”
“那你能嫁给我吗?”
我下意识的一句,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赶紧别过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当……当然,总好过嫁给那个……但前提是你要帮我,帮这个世界做成这件事。”
“好!好!你说吧!”我两眼放光的看着她,心中的欢喜差点溢于言表。
“我会给你找身高管的白色制服和身份卡。这样你就可以顺利的从六楼的秘密电梯前往封闭的地下最后一层。在那里,你就会发现关于这家公司以及这个世界可怕的真像。你就会明白这个世界并没有所谓仁慈的上帝。而我要你做的事……”
女孩一下子抓住我的手。柔嫩的手心沾着汗水在我手背上颤抖。女孩的手好滑。
“我要你找到那面镜子,打碎它!但千万别去看它,哪怕是挖掉自己的眼睛也千万别去看它!”
怎么又是那面镜子!?
我的心里嘀咕。
门外却响起了急不可耐的敲门声。
“谁在我的配电室里面!给我出来!”
我和女孩做贼一样偷偷溜出了公司。在下一条街的一家不起眼的小型健身房的客人专柜里。女孩把那套白色男式制服和她自己的门禁卡递给了我。还把一本老旧的不知何种语言的小字典,塞进了制服的内衣兜里。
分别的路口,黄昏的光晕在她恬静下来的脸上镀上疲倦的笑容,我鼓起勇气问:“我还不知道我未来妻子的名字呢?”
“我叫艾菲尔.卡洛。叫我艾菲尔就好。我不能再回公司了,得在外面躲一阵子。一切就要靠你自己了!希望你的上帝能保佑你活着来娶我。”
说着竟主动靠了过来,在我脸上印上一个吻。
这个吻让我脑子恍惚得快要醉了。她飘飞的倩影早已消失在转角的路口。而我却依旧傻傻的愣在原地。直到初升的新月点燃了万家的灯,走在回家路上的我才突然发觉“卡洛”这个姓似乎从哪里听说过。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我的世界变得如梦如醒,如真如幻。
我晃了晃我的脑子。
但至少,我终于可以下到地下去看看了。说不定还能找到失踪的吉姆。
***
#到地下去
一切顺利的出奇。第二天上班一早,我仅凭这身白色制服就神气活现的上了六楼。堵在五楼楼梯口的俩壮保安连过问都没敢过问一句。
人活着,果然就靠一身皮呀!
上六楼,进旁边卫生间,找到最里面的蹲便池的门。在门把手上刷了一下门禁卡。推不开的门便应声而开。
里面则是一个并不狭小的电梯。
原来这么秘密的电梯,就藏在堆满人类排泄物的厕所里。
我努力憋住笑。随手的一瞥却让这个笑僵死在了脸上。
这个鬼电梯竟然直达地下二百层!
八十层的摩天高楼,地下竟然达到了二百层!那岂不是到达了地心!!中学地理不及格的我不由得胡思乱想。
艾菲尔要我去的……藏着公司全部秘密的,竟然就是这地下二百层!万一上不来……
我的心在打鼓,汗在直流,手在颤抖。手指哆哆嗦嗦的徘徊在地下二百层那惨白的按钮旁,犹犹豫豫。
卫生间外却突然传来怪异的嗓音,含混不清,如含着一口恶心的口水。
“神灵出来的大日子就要到了,可那个献祭的女孩……”
“必须找到她!必须找到!”
另一个嗓音虽更加清晰,但尖锐干瘪,如铁丝剐蹭生锈的铁片。
献祭!?公司要把艾菲尔献祭出去!?献祭给谁?神灵!?电影里的血腥场景不由的浮现眼前。出来!?从哪里出来?
不不!我脚下发软。但谈话声正随着脚步一步步靠近。
没时间再犹豫了!我没有时间了!
我闭上了双眼,按下了按钮。
***
#地下二百层
“-150……-160……”
屏幕上的数字自由落体般的往下掉,我忐忑的心也愈发的没底。
阿伦,你是个大白痴!你和她只有一面之缘,就这么义无反顾的往这个无底洞里跳!万一她就是个骗子,万一她和公司里的坏人是一伙的,你就完了!全完了!
不!不!想想刚才外面谈话里可怜的女孩,再想想你可怜的吉姆。你有义务查明这一切!哪怕不是为了艾菲尔的那一个吻,你也有义务拯救这一切。
终于到了地下最底层的-200层。
热气随电梯门的开启迎面扑来。将要揭开怎样的秘密呢?真想脱掉外面的衣服。
好在理智止住了去解扣子的双手。毕竟身上这件不太合身的白色制服,是我现在唯一可以依靠的伪装。
几口深呼吸,我走进了未知的宿命。
***
#秘密
瓦斯灯照亮的,竟然是一个石砌的大厅。惨白的、无法辨认种类的石头撒发着白骨一样冰冷的寒意。却也为我驱散了地下原本的热气。空旷的大厅也让我稍微感到一点自在。
围绕圆形大厅一圈的则是这种石头凿出的石碑和砌成的书架。书架堆满了一排又一排褪色腐烂的古老书籍。古老得看不出所在的年代。也许艾菲尔所说的真相就藏在这些碑文和书里。
在昏黄的瓦斯灯下,借助那本古老的字典,我艰难的咀嚼着不知何种语言写就的古老碑文和书籍。
一个由这些残缺的文字拼凑出来的故事,一个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山崩地裂般的撼动了我所认知的世界。
原来,在人类刚刚从树上下来不久,地球便早已被一个和宇宙一样古老的外星生物所统治。他乘着毁灭恐龙帝国的陨石而来,成为了地球上第一个神灵。人类为了祭拜它,形成了最古老的宗教和最古老的献祭仪式。而神灵则赐予它的追随者某些非人的能力。也改变了他们本来的面貌。
古老的碑文和书籍被万古的岁月腐蚀得残缺不全。以至于我无法得知那个生物到底长什么样子?献祭的仪式是什么样子?非人的能力又是什么?
只知道有一天,神灵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绝望的信徒们搜遍了整个人类大陆,却再也没能找到它一丝一毫的踪迹。就像它从未存在过一样。
于是时光荏苒,旧的宗教被怀疑、被遗忘,被打压,被新生的宗教代替。
可仍有残存的信徒从未放弃希望。终于在他们最后一位祭祀的带领下,在陨石当初坠落的地方,找到了神秘的墓穴,墓穴里高大的石门竟自动的为他们开启。门后的深渊,似乎直通地底。在深渊之下,又一扇自动开启的石门后,他们看见了一面诡异的镜子。
在镜子里,他们终于再次见到了万古不灭的神灵。通过新的献祭仪式,仅剩的七个信徒重新得到了神灵的庇护。获得了无上的财富,在墓穴附近定居了下来。旧的宗教再次兴盛起来。为了延续他们罪恶的献祭,他们用财富吸引来越来越多的人。于是时光荏苒,村庄变成了小镇,小镇变成了如今摩登的城市。而这个亵渎上帝的教会却神秘的消失了。
一丝恐惧划过我的脑际,在我心底炸响无声的惊雷。
爱斯达公司的管理层,好像就是七个人!
“咔咔……”
眼前的石头书架突然向两边推开,一个石门赫然开启。
***
#镜
门内漆黑一片之中,却透露出诡异的魔力。玩弄提线木偶一般,拉扯着我的双腿。让我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迈入黑暗的深渊。
还好!并不是深渊。石门后突然依次亮起了无数盏绿油油的灯。把整间内厅照亮。仔细辨认,那竟是无数骷髅眼窝里燃起的鬼火,一排冰冷的骷髅围了内厅一圈,惨白的刺眼。
我已经吓尿了,可我的双腿好似已不再是我的,还在一步步迈进。
直到我看清内厅中央那个闪闪发亮的东西,竟然是面镜子,惨白的石头镜框圈成一个眼眶-一只人的眼睛。
“不要照到那面镜子!”
那句警告一下子在我脑子里炸响。
还好!还好!还好我及时的闭上了眼睛。并没有去看那面诡异的镜子。身体似乎也在闭眼的一瞬间恢复了自由。
“你好,不请自来的客人。”身后突然响起老人的声音。平静而嘶哑。如锯条平稳的锯开木板
我闭着眼睛回过头,再三确定自己已经背向了镜子,才慢慢睁开眼睛。
外厅昏黄的瓦斯灯下,面前的老人形影枯槁,宽大的额头和过度尖尖的下巴,这张锥子似的脸不免让人想起某种“吱吱”乱叫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动物,而这么只“动物”穿着一身一眼就能辨认出价格高昂的白色礼服。肤色却如死人一般,刺眼的惨白里没有一丝红润的杂色。大而明亮的三角眼,如暗夜的星火,闪烁的异样光泽,透过金边眼镜片的目光,眨都不眨一下。直直的似乎想要射入我的心。
“你是?”我惊恐的问道。像是遇见了魔鬼!可我手里连把枪都没有。
“我是本杰明.卡洛。呵呵!”老人发出的笑声尖细如针。面容却没一丝变化。如戴着一张凝固的面具。边说边用左手掏出一把打火机。这时我才发现他右手上竟举着一把烛台。黄铜的握柄上泛着腐朽的铜绿。
“我就是这家公司的老板。”
本杰明随即点燃了烛台上那一只血红色的蜡烛。
跳动的烛火竟发出太阳般的光芒。将周围的一切照得恍如白昼。老人明亮的眼镜反射出镜子一般的寒光。反照出他眼前的一切。
“新客人。欢迎你来到我们的世界!”
我的眼前骤然一闪。
***
#影之城
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竟然发现自己坐在了自己家的床上。
昏暗中安静的床褥,安静的床头柜,安静的我卧室里的一切。仿佛之前历历在目的一切不过是场清晰无比的梦魇罢了!
“真的是这样吗?”
我问自己。落寞的卧室里,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自顾自的苦笑了一下。墙上的指针指向了午夜时分,我懒散的走到窗前,望向窗外。
外面果然就是午夜时分。一枚硕大无比的月亮,眨着血红色的眼睛,不!整座城市仿佛都淹没在血色之中。
这世界是怎么了!?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我双眼和思维。我仿佛成了一个不会思考木偶。
突然,漫天血色的氤氲里响起振聋发聩的吼声。古怪又嘶哑至极。那绝对不是人类或其他地球生物所能发出的声音。它穿透了听力,如一根木桩,一下又一下,硬生生砸入你的脑子。似有一个看不见的巨型魔物,游弋在被血红色云朵盖住的天宇上。似地下大厅里石碑上诡异的文字。
我要去酒吧、去广场,找到午夜放荡的人群。对!人群,平生第一次,我对人群产生了不可名状的向往。亦如头顶之上,那不可名状的恐怖。
可门外却找不到一个人,那个喜欢在午夜楼道里喝酒撒泼的邻居消失了,那些孤魂般游荡在午夜街道上的流浪汉们消失了,甚至震天动地的酒吧里,那些肆意扭摆着身体的男男女女,他们全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又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如映在空荡城市里的黑色皮影,在每条街道,落寞舞池里病态般的扭捏着,蠕动着。
等等……影子!?
没有身体哪来的影子!?
可眼前这一个个没有身体的影子却鲜活的自由来去,仿佛被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只有偶尔才能遇到零零星星的几个正常人,有着实实在在的肉身。
那么我自己呢?我又变成了什么?
我不顾一切的冲进酒吧的卫生间。镜子里,再正常不过的我的身体穿着那身再正常不过的白色制服、我终于松了口气。至少我也是正常的……是正常的。
不如,去公司看看。
***
#高塔
可哪还有什么公司呀!我穿越走过上百次的上班路,到达的竟然是一座金灿灿的高塔。在晦涩暗淡的市井之中和血海一般的苍穹下,恍如太阳般闪耀。
80层高的爱斯达公司闪闪发亮的玻璃外墙,此刻就成了金光闪闪的高塔外墙。
难怪公司这么有钱!?难道他们已拥有了点石成金之术!?难道这就是他们得到的神灵的庇护。获得的非人的能力吗!?
我顺着高塔晃眼的躯身向上望去。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高塔顶端的某个装置,竟然一直向头顶血红的苍穹发射出一定频率的耀目的闪电。银针一样穿入血海的苍穹。这频率又是如此的熟悉,那不正是我天天维护的电力传输装置的运行频率嘛!
振聋发聩的吼声阵阵,似乎也在迎合着这闪电的频率。
原来这就是爱斯达公司消耗掉的巨额电能的去向。
爱斯达公司竟然一直用电能束缚住,又或者在用电力供养着石碑里记载的魔物!?
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打碎那面镜子!”梦呓一般的召唤,在我空荡的心中飘荡。我听出了,那是我心里艾菲尔的声音。
对!我要打碎那面镜子,一定要打碎那面镜子。
我强行拖动畏惧的双脚,一步步走入高塔黑洞洞的门扉,像被吸入未知的结局。
***
#重逢
我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高塔之内,爱斯达公司还是那个爱斯达公司。一切景象都是正常的样子。各色工作人员依旧往来如织,只是一楼的前台上,再也看不到那抹醉人的倩影。
那天,真应该问问她现在藏在了哪里。
我在心里暗暗后悔。直到看到一张让我愣住的-吉姆的脸。
是吉姆,我失踪多日的好朋友。他并不是城市里的那些影子,而是和我一样,是实实在在的人。
可吉姆在见到我的那一刻却并不是重逢的喜悦,而是一脸的不敢相信,以及片刻后惨白的绝望。以至于我用力的拥抱他,都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像抱着一个木偶。
“你怎么也被抓进来了?你没能毁掉那面镜子!?而是……”
“什么抓进来?而是什么呀?咱俩不是挺正常!挺自由的嘛!”
“呵呵!正常!对!是正常,因为你也进入到了镜子里的世界,变成了我现在的样子。变成了……”
“变成了什么!?”我头皮再次发麻!
“我看过了,镜子里的我是正常的!我看你们也是正常的,不正常的只有外面的那些诡异的影子!”我极力的否认,可笑容早已僵死在了脸上。
“你看我当然会觉得很正常。因为镜子里的镜子,是会骗人的……” 吉姆不再看我,只是对着眼前的虚空喃喃自语,眼神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不可能!你在骗我!不可能!”我仅剩的理智还在挣扎。
“你可以再去地下看看,再去看看那面镜子。记住!不要让六楼的那些怪物看见!”吉姆继续喃喃道,语气虚弱无力,仿佛是一团人形的气体。
“怪物!什么怪物!谁是怪物!”我心里又咯噔一下!脑海中那些诡异的嗓音再次浮现。
“还有谁?当然是把我们变成这样的高管们……”吉姆说完这话便径直走回自己的工位,死寂无声的脚步如同一个漂浮的幽魂。他也不再理我,如同我成了一个陌生人。
可他的工位上,并没有任何的电力设备。他只是对着眼前的虚空,重复着日常单调的劳作。熟悉 诡异。
维系爱斯达公司的电力设备,怎么消失了?可吉姆!?
***
#怪物
我记得,镜子里的我依然穿着那身白色制服!对!我依然正常,不正常的是吉姆!
我不断的给自己打气。守在五楼楼梯口的两个胖保安并不在。我果断的脚步却停在了最后那级台阶上。因为我又听到了那对诡异的嗓音。一个含混不清,如含着一口恶心的口水;一个尖锐干瘪,如铁丝剐蹭生锈的铁片。
“大祭司的女儿已经抓回来了。”
“太好了!最后的仪式可以进行了,神灵就要自由了!而整个世界,终于要是我们的了!”
“艾菲尔被抓住了!这么快!”我的大脑“嗡”的一声,陷入一片空白。
也许是这不断逼近的危险让我很快恢复了神志,也许是我恰好站在楼梯间深处的阴影里,脚步声近了又远了。我急促的消化着紧张的呼吸。
“我好像看见楼梯间里有个影子。”
“废话!这座塔里何止有一个影子。”
直到最后这句话也跟着远去。我几步冲出了楼梯间。打算直奔那个电梯。可人类万恶的好奇心还是让我不由自主的向身后那两个古怪的嗓音望去。
随后的记忆出现了断层,我只能清晰的记得我一口气钻入了电梯。癫痫一般的不断按动那个地下200层的按钮。
在断裂的记忆深处是连潜意识都想遗忘的……那两个远去的模糊背影。一只似人形的巨大蜗牛,在地上蠕动前行,肥大肿胀的身躯后留下一条长长的绿色粘液。而另一个,则是巨型绿头苍蝇似的人形,震动着涂满恶心粘液的薄膜翅膀,在悬空前行。
“对!到地下去!到地下去!”我大口的深呼吸,拼命的拯救自己快要窒息的理智。
等等!地下!地下会不会有更多的怪物等着我!?
可一切早已为时晚矣。我惊恐的盯着不断跌落的红色数字。犹如亡魂盯着自己坠落深渊的肉体。
“-150……-160……”
***
-200层。
锈迹斑驳的电梯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我恐惧的闭上了眼睛。
而这次并没有热气。不对!自从醒来,我的身体好像就未曾感觉到冷暖。我到底怎么了?
我终究还是睁开眼睛,瓦斯灯照亮的依然是那个空空荡荡的石砌大厅。空空荡荡的让人安心!至少没有怪物!没有怪物。
莫名的自在再次在心底涌起。空旷的大厅里,好像只有我。我像只自由的飞蛾。自由的飘荡,没有了重量。
“快点找到那面镜子,打碎它!”已经苏醒的理智在催促我的双脚。
我从石砌的书架和书的海洋里穿过。径直穿过那扇自动开启的石门。
门内再次亮起的绿油油的鬼火里,我终于再次见到了那面眼睛一样瞪着你的镜子。
我并没有忘记“不要看那面镜子”的禁忌。可我已经彻底的傻住了!
让我傻住的,是镜子莫名缺失的那一小块吗?不!是镜子如实的倒影出内厅里的一切,却唯独不见与镜子近在咫尺的我自己!
我在哪?我在哪?
我对着镜子咆哮!疯子般的咆哮在内厅里来回震荡。一次次的回声震动我的骨膜,仿佛在一遍遍的安慰我,我是真实存在的!可为何眼前的镜子却睁着嘲讽的眼睛,嘲笑我根本就不存在!
“因为你也变成了我现在的样子。变成了……”
吉姆的话语梦呓一般的在耳边浮现。
我究竟变成了什么?变成了什么?我茫然无措的环看四周。
绿莹莹的鬼火照亮的内厅,斑驳着无数狰狞的倒影,骷髅的影子、镜子的影子……等等!为何唯独我没有影子!?
没有影子!难道……我再次惊恐的望向镜子,惊恐得仿佛注视着一个不再醒来的噩梦。
我成了影子!我才是没有身体的影子。而我在城市里看到的那些影子,才是正常的人类!没有丢失身体的人类。
我的天!在我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必须知道答案!我必须找到拯救自己的方法。而这些方法……
我眼睛死死的盯着外厅里的藏书,盯着我唯一仅剩的稻草。
***
#书
为何这些古老得快要湮灭的书,此刻却焕如刚刚写成?我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踢出了脑海。至少,再也不必担心内容会有残缺了。
终于在一本《影界》的书里。我发现了关于那面镜子的秘密。
那面镜子叫-迪拉斯之眼。镜子是通道,亦是牢笼。看到那面镜子的人,都会被镜子剥掉身体,只剩一个幽灵般虚无缥缈的影子。并进入这个世界的另一面-镜子里的一面。
接着是绕来绕去,奇奇怪怪的一句。
其实我们生存的世界,乃至整个宇宙,既是我们的世界,又是迪拉斯眼睛里的世界。
那个魔物的名字,难道就是迪拉斯!?
那我的身体去了哪里?我又如何才能恢复成正常的样子?
然后便是我已经听了无数遍的那句“不要看那面镜子。打碎它。”
正当我继续在书中翻来覆去的时候,内厅里,却传出诡异而冰冷的声音。“咯吱咯吱……”仿佛我一身的骨头都冷得打架。
可一个影子哪里来的骨头呢?
***
#阴谋
是那些亮着绿莹莹鬼火的骨头,那些早已死去不知多少个世纪的骷髅。此刻却好似听到了某种召唤。从沧海桑田的漫长睡梦中苏醒。
不需要皮肉,只需要“咯吱”作响的骨架。电影里的才有的骷髅兵,如今真的活灵活现在我的眼前。重新排起生前记忆里的队形。再次扛起朽烂残缺的长矛,整整齐齐列队在镜子两边。仿佛他们从未死去。
我差点直接晕厥了过去。唤起我最后一丝清醒的是艾菲尔一声绝望的挣扎。
“不!不!放开我!我绝不会和魔鬼结婚,绝不会!”
我赶紧躲进书架的阴影里。忐忑不安的窥视着!
镜子里竟凭空出现一对骷髅兵,押解着柔弱的艾菲尔,她那一身布满符文的白色裙子。鲜血染成的歪曲符号像在长长的呻吟,刺痛了我的眼。
这队人就这么从镜子里走了出来。突兀,又自然而然。
那镜子竟然真的是一道门!?
随后出来的是之前那个形影枯槁的老人,三角眼里透露出来的贪婪,直勾勾的盯着前面的艾菲尔。仿佛她即将成为自己的一顿美餐。尖尖的下巴拉扯着死人般惨白的脸皮。奸细如针的嗓音划破了诡异的空气。
“能成为主人的新娘是你的福气。但是别怕!乖女儿,后天万圣夜的仪式上,主人的灵魂会顺着电流附到爸爸的身上,待我和你鱼水之欢之后,伟大主人的肉身,便会在你的腹中重生,带领我们重新征服镜子外那可笑的世界。”
“你根本就不是我的爸爸!你是魔鬼的帮凶,不!你就是魔鬼!魔鬼!”艾菲尔抗争着,只是一个弱女子的挣扎在铁钳般冰冷的骷髅手中弱如蝼蚁。
“哈哈哈!我是魔鬼吗!?那我荣幸之至!哈哈哈!”魔鬼的笑声,却像是整个大厅在笑。
我看着他们押解着我可怜的爱人,一起走进电梯。我的心都快跟着去了!
“一定有办法救出她,一定有办法扭转这一切。”
可大厅里的骷髅死死的把守着那面镜子。仿佛早已知道会有人来破坏。
我躲回书架深处,久久的望着摇曳灯光下,混为一体的无数乱影。愣了神。
影子和影子是可以合在一起的啊!?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把这没用的想法抛出脑海。可到底如何才能扭转这一切呢?我闭上眼睛,试图缕清焦灼的思绪。
头顶上的魔物需要电力供给。而我就是这家公司的楼层电工。也就是说我可以切断甚至瘫痪整栋楼的电力供应。
可我现在只是个影子,而大厦如今变成了高塔,电力设备也无影无踪。那大厦和设备去哪里?难道……
我疑惑的望向对面的镜子。
如果我全力奔跑,应该可以抢在骷髅兵动手前,穿过那面镜子门。我下定了决心。
几乎就在那些骷髅兵的眨眼之间,呵呵,如果那些骷髅兵真有眼睛的话。
我从没想过自己能跑的这么快。或许是因为此刻的我,只是一个失去了身体的影子。
***
#镜子外面
镜子外面,依旧是那个瓦斯灯照耀下的大厅。骷髅依旧乖乖的躺在它们本该躺在的地方。书架上的书本残旧而欲碎。就像它们本该的样子。
可我已不再是我,我只是个只能栖息在阴暗角落里的影子。任何有光照到的地方,都是我的禁区。我再也无法拿起任何东西,除了地下通风管道里,几滴偶然滴下的落水。根本无法伤那镜子分毫。
却也拥有了影子才具有的“超能力。”
没错!我可以在周围的墙壁上如履平地的快速移动,或许还能不费力气的翻越任何高度的建筑物。
最重要的事,谁会在意墙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影子呢。我几乎成了隐身人。
电梯门终于开启,走出来的高管也恢复成了人的样子。我神不知鬼不觉的钻进了电梯。然后一路顺利来到一楼。
这里依旧灯火通明,只有在灯光照不到的墙壁上,影影绰绰的混杂着我们这些黑影。我望向大厦中央的立柱。电力设备果然还在。
“你现在明白了吧?”身旁的一个黑影操着吉姆的嗓音。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们必须阻止这一切,阻止那该死的献祭。”我的大脑依旧在不停盘算着。
“得了吧!你以为你是谁?还是那个倒霉的电工?现在你只是墙上的一个影子!影子!你连你自己都拯救不了。”吉姆在笑话一个傻瓜。
“但我们依然可以与活人沟通啊!就像你当初的那样。”我不知道我现在的眼睛里还有没有星星闪烁。
“那又怎样?正常人只能在睡梦里才能听见影子的声音,而且你又如何斗得过那群公司里的人?”
吉姆的话语软弱无力。可我已经向着大门的方向迅速的移动。
可外面烈日当头。我只能蜷缩在街角路旁大树的阴影里。望着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望着爱斯达公司的摩天大厦,熠熠生辉。
镜子内外的世界,果真是相反的。却又紧紧联系在一起。
***
#人与影的对白
太阳终于下了山。我望着一一点亮的万家的灯。不知是烟火还是泪水,迷离了我的眼,不知如此美好的人间,还能否迎来第三天的朝阳?
我朝着既定的目标。在墙壁上,迅捷的翻越无数条斑斓浑浊的街景。
无需敲门,我悄无声息的透过透明的窗户,穿进同事兼好友阿郎漆黑一片的家。
便听见床上”呼噜呼噜”的声音。床头上恰好有个微微泛着光亮的水杯。
我顺着地板爬上床褥。在他的耳边呼唤着。
“阿郎!阿郎!快醒醒!”
“谁谁在说话?”
阿郎在睡梦里惊醒。一把拉开了床头灯。
“难道是梦?”
就在低头的一瞥之间,这个猪头终于看见了我沾着水写在床头柜上的字。
“阿郎,我是阿伦!”
“啊!”这家伙直接惊叫着从床上跳起来!惊恐的环视自己空荡荡的房间。可他并没有去留意墙上的那古怪的影子。
“你不是失踪了吗?难道你……你死了!成了鬼!?”
“不!我并没有死,而是成了……你往床头一侧的墙上看看。”
床头柜上如电脑上的文档。一个字,一个字显现出水写的熟悉字迹。
他迟疑的目光终于聚焦到了墙上。一个人形的影子对他招起最熟悉的那只手。
“你……你怎么成这样了?”惊呆的眼眸里是迅速滋生的恐惧。像活见了鬼。
“你知道公司和这个城市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莫名失踪的事情吧?”
“他们都成了你这样的影子!?是谁下的手?”阿郎不由得抓了下被褥。
“当然是公司的那些高管们。不!应该叫他们邪教徒才对。听着。已没有时间再解释太多。你必须帮我一个帮。也是帮你自己,帮这个可怜世界一个忙。”
“我就是个臭打工的。什么也做不了。”阿郎把身子缩回到被褥里。
“难道你也想变成我这样吗?墙上一个可怜的影子!?如果不阻止他们的仪式,你们的下场恐怕只会更惨。”
“什么忙?别忘了,我也只是公司里一个最不起眼的小电工。”阿郎迟疑的露出脸来。
“而我需要的,恰好正是一个电工!”
***
#仪式
万圣之夜,圆月当空,投下惨白的光影。如魔鬼圆睁的眼睛,窥视着这个悲惨的世界。不夜的城市一如既往的狂欢着。无数魔鬼般奇装异服的年轻人结伴游荡于喧嚣的街头巷尾,小屁孩们则提着篮子,扣响每一扇被南瓜灯映亮的房门。
而真正的魔鬼则聚集在爱斯达公司坟墓般漆黑死寂的玻璃大厦内。准备着扣响地狱之门的仪式。
我-一个影子,再次滑进这座大厦。电力设备仍在无声的运作着。持续不断的把美味的电力送进头顶魔物那填不饱的肠胃。我望向一楼中央硕大的电力机房。祈祷着阿郎的技术不会出错。
可为什么?漆黑的大楼空无一人,连那些影影绰绰的影子员工们也毫无踪影。
难道仪式并不在镜子之外,而在镜子之内。可所有的电梯都沉寂的没有一点光亮。
我徒劳的游荡于一楼空荡死寂的大厅,直到听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风声,那是空气从地下通风管道传出来的风声。而我,只需要……
我沾着环卫工留在洗手间里的一桶水,一滴滴的滴进换气机“呼呼”作响的风扇里。一滴又一滴的催促着发动机快点短路。
终于“呲呲”的声音激起零星的火花。风停止了。我无声的脚步徘徊在卫生间的地面和墙壁之上。沉默的楼层显示框终于再次亮起猩红的数字。
“-200……-150……-100……-1……”
“吭吭咔咔”的咳嗽伴随着电梯门缓缓的开启。等到更换完备用风扇的高管再次走进电梯。我小心翼翼的藏进他肥腻的背影里。
“-1……-100……-150……”
渐渐的,脚下传来越来越宏大的合唱,诡异的颂歌似乎一下子便穿透了近50层的地底,如马蜂的毒刺穿头盖骨,直接刺入你的脑子。
“望向天空 高高在上
群星归位之时已至
昔时已逝 末日正临
封印已经毁坏 旧日支配者醒来……”
这群该死的邪教徒!我痛苦的堵住自己的耳朵,可虚无的影子又怎能挡住这惊雷般渎神的词句。而我面前的高管,竟在这瘆人的曲调里摇摆起自己油腻的身躯。皮鞋陶醉的“铿锵”起舞。
“他们将回来 人类会惊觉
他们带来恐惧
他们以其名召信
他们回来之时 希望回归黑暗
无知与愚蠢 成为新主宰
他们所在之处 他们就是规则
星耀且灼热 沸腾并颤动
预示末日到来……”
“-170……-180……”
电梯越往下坠,颂歌也愈加高潮。如风暴般肆虐着你的脑海。
“从海底升起 从地下涌出
从天空降下 他们无处不在、
他们将回来 人类会惊觉
他们带来恐惧,望向天空 高高在上
群星归位之时已至
昔时已逝 末日正临…………”
可不知为何,我的心灵竟在慢慢适应,甚至享受起这诡异的曲调。嘴巴甚至不能自己的随声附和。
这一定是魔鬼在蛊惑,蛊惑我跳入这永无止境的黑暗深渊。掠夺我仅剩的一抹残影。我赶紧给自己一嘴巴子。毫无感觉,却也让我清醒不了不少。
“封印已经毁坏 旧日支配者醒来
疯狂将统治恐惧与伤痛
他们所处之地将是无尽悲哀
无知与愚蠢 成为新主宰……”
“-200层”
电梯门“吱吱”的开启。
迎面而来的空气送来颂歌的高潮,席卷了我的全身。
“望向天空 高高在上
群星归位之时已至
他们终将回来”
可瓦斯灯照亮的宽阔大厅空无一人。那颂歌直接从那面诡异的镜子里凭空传出,仿佛是这镜子自己在大声吟唱。
高管兴高采烈的快步冲进了那面镜子。急切的像是去迎接自己的新生。
而我却在镜子面前迟疑了。
我到底能不能阻止这一切?我又该如何阻止这不可名状的恐怖?
就在我刚把希望投向书架上残破的藏书时,宏大的吟唱却愕然低沉了了下去。像是一大群“嗡嗡”作响的归巢黄蜂,又像牢门已经被打开,急欲出笼的野兽,谨慎的窥探起笼外的景象。
我知道,我不能再耽搁了。
眼睛一闭,一头扎进了镜子。
镜子里的世界却完全变了,没有骷髅兵占据的内厅。我的眼前,是另一番更加愕然可怖的景象。
无数和我一样的影子,聚在两旁,如肆意弥漫的黑色潮水,无数张裂开的嘴巴一张一合,着了魔一般,无止无休的哼唱着低沉的颂歌。
至少没人会注意到我!是吧?可我的脑海没有一点回应,近乎一片空白。只剩一个声音,在嘶哑的呢喃着:“向前去,向前去。”
我就这么一步又一步的挪动,沿着中间宽敞的过道。头顶则是无尽的虚空-地下200层里的虚空。闪烁着即将排成一线的九颗星星。过道尽头是个圆形的血池。血池里似乎浸泡着无数具浮肿的尸体。那是我们被掠夺的身体吗?
血池中央的平台,无数粗壮的电缆从天而降,是无数条露出獠牙的毒蛇,聚拢到祭台上,电流声附和着颂歌,“劈啪”作响。
蜗牛人、苍蝇人、流着“滴答”口水的巨大蟾蜍,却长着人的手脚,一个人模人样的人微微震颤着背后蝙蝠黏膜般的翅膀,一个纯粹的肉球长出了肉乎乎的四肢、一个木偶却长着活的女人的头。这六个怪物围绕那个还算正常的老人身后。
而老人枯槁的身影前,一抹倩影横陈在冰冷的祭台之上。她那身白色裙子上的符文越发的猩红刺目,双手双脚被骷髅兵的骨头牢牢的遏住。裙子被掀起,露出袒露无遗的下半身。
是艾菲尔!我的理智在高高的悬崖之上呼唤着深渊之下的残影。
我必须阻止这一切!
“打碎那面镜子!打碎它!”
内心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叫嚣着。是风暴,是惊雷。
“仪式开始!”老人老鼠般尖锐的笑声冲破了寰宇。
虚空之上,终于连在一起的九颗星星闪耀出血腥的红光。振聋发聩的嘶哑吼声,如雷霆般涌动,像神灵对虔诚信徒的回应。
嘶哑吼声随即消失了,一股金色的闪电,却伴随着再次高潮的颂歌顺着电缆从天而降。
“望向天空 高高在上
群星归位之时已至
他们终将回来”
而我的声音,又不是我的声音,竟然也不由自主的加入到这盛况空前的忘情合唱。
“他们终将到来!”
***
#转机
直到巨大的震颤,颤动了整个世界。金色的闪电在电缆中来回的冲撞。像落入猎人陷阱里的困兽。高涨的颂歌也随之亚然而止。
“怎……怎么回事?”我终于望见老人眼睛里的惊恐。蔓延,如黑色的潮水。
是阿郎藏在电力机箱里的定时器,在恰当的时间切断了电力。
“我们在哪?我们……”无数个不知所措的喃喃自语在影子的大海里涌动。整个世界仿佛更加的颤抖!这个罪恶的世界,它终于害怕了!
“打碎那面镜子!打碎它!”
那个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咆哮起来。赐予我力量和勇气。
“各位被掠夺了肉体的同胞们!是我们复仇的时候了!”
我一个人渺小的声音,此刻却像点燃了燎原的星星之火。在无数影子的海洋里共振,燃烧。
“对!复仇!复仇!我们要复仇!”
复仇的怒吼化成了揭竿而起的颂歌。让这个世界更加剧烈的颤动。
“打碎那面镜子!”我脑海里的声音咆哮着,几乎要冲破我的脑壳。
“让我们一起打碎那面镜子!”我高声疾呼。
“打碎那面镜子!”我的声音在影子的大海上震荡成风暴。
“不!你们会后悔的!会后悔的!”老人的声音愈发的颤抖。却被无数的暗影死死的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甚至连头都再也抬不起来。
邪教徒再也控制不了我们了!
无数影子已经开始汇聚一体,融成一把影子的利箭。我最后一次望着我心爱的姑娘。
“让我还你自由。艾菲尔!等我!”
然后义无反顾的和利剑融为了一体。
黑色的利箭向着闪烁着星光的镜子,离弦而去。
巨大的玻璃破碎声伴随着整个世界“噼里啪啦”的崩坏,碎成了我意识里最后的知觉。
“我们……我们真的自由了吗?”
“这该死的镜子终于碎了!哈哈!”另一个不知何处的声音,在放肆的大笑!
***
#尾声
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竟然发现自己坐在了自己家的床上。
昏暗中安静的床褥,安静的床头柜,安静的我卧室里的一切。仿佛之前历历在目的一切不过是场清晰无比的梦魇罢了!
“真的是这样吗?”
我问自己。落寞的卧室里,我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于是自顾自的苦笑了一下。墙上的指针指向了午夜时分,我懒散的走到窗前,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