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公社

轰隆

May 21, 2024  

作者:烙饼章鱼

记忆出现了问题。我看见了从来都不曾知道的东西。其他的世界与其他的星系……黑暗……闪电看起来好象是黑色的,黑暗看起来好象是光……
——《夜魔》by H·P·洛夫克拉夫特

命运是如何地不公啊,昨天我还是一名幸福美满的推销员,今天就被禁锢在病床上。我虽听说过那本被列为禁书的《伊波恩之书》提到的为全身短毛,面若蝙蝠的懒惰之神撒托古亚提佐无辜的猪猡般的猎物的黑色黏稠不定形仆人,也听闻过《死灵之书》中那仨阿拉伯疯子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令人战栗不已的关于蛆人和亡灵法师的记述。但最使我四肢缺血的还是布莱克和洛夫克拉夫特先生笔下的夜魔。

我该如何描述现在的状况呢?日光的死白色光芒与月华完全不同,像是与黑色蠕虫伴生的白蛾,与病房的沉默相映。大大小小的礼品杂乱堆放,有各种牛奶、保健品及花篮。甚至还有一盒冬虫夏草,干枯的虫体犹如木乃伊的断指,又似飞蛾的毒蛹,孵化出的吸血蛾将会填满伤口。现在伤口已经包扎好了,痛觉和恐惧阻止了察看它们的举动。它们定然像冬季洞庭附近干涸的湖底,流着酸楚的泪水。若不是因为腿部动弹不得,我大概会直接拉开窗子跳下去吧。此时正值上弦月,城市的灯光遮掩了月亮和北极星以外的所有星辰,月之暗面清晰可见,留着浓稠阴影的生物从那里起源,也许它们与梦境之中的那群东西有相似之处。

好吧好吧,我的手伤势不重,还能写字。就让我讲述我受伤的故事,免得人们都误解我,刚出医院就送进精神病院。

故事是从这里开始的。那时我和我的父母、妻子和女儿团聚在一起,迎来了新的一年。那时谁都没有料到这会是怎样的一天。我们选择了在这一天去照像馆拍一张全家福,于是我们顺理成章地在手机上找到了唯一一家这个时间点就开张了的照像馆。我永远记得但从不敢大声谈论它。

这地方十分偏僻,离市中心有接近十公里。这个距离劝退了两位老人家,他们尤其晕长途乘车。他们提议过几天去一家近一些的地方。若不是我的小女儿、妻子和我脑袋当时中了什么险恶的巫术,我也不会遭遇此灾。

大约下午七点,我们三人出发了。彼时正是黄昏时分,落回的余晖从西直刺向东方。我驾驶着我那辆破旧的桑塔纳,妻女坐在后排。无数断层的云彩好似三文鱼刺身,是献给我们享用的。自赤日的方向排布的,分别是石榴石上的血红色、乌斯塔英传承王冠的橙红色、玉佩散发的青绿色、蓝色猫眼石般的一道洁白的线和星空本该具有甚至更进一步的幽蓝深紫。

如此这般的景色只持续了二十分钟,接着夜就真正来临了。今夜无月,如果不开远光灯我甚至不能看清后视镜中的她们。不知从北还是南方飘来一朵巨大的幽暗黑云,发出阵阵暗雷。有一阵极其猛烈的雷声毫无征兆地“䨻——”一下强烈震撼了我们,车子似乎是压在了饼型地雷上,剧烈地上下抖动。这一声吓着了我们所有人。血色开始从手脚上褪去,转方向盘和踩油门变得困难,消失的血液回到了心脏和腹部,带来“咚、咚”的血流声。同时闪电作为唯二的光源照亮了天地。这种突然的光明会误导人眼,使我混淆了远处的山和自己的距离,好似它们就在车窗外,马路上,沉默着。须臾带来的黑暗中,我又担心这种短暂的失明可能带来的后果。后排的她们缩成一团,母亲不断安慰着孩子。

渐渐地,黑云笼照了整片天空,稠密的轰隆声从远处袭来。雷声和雨声开始不清不楚地混杂在一起,开始了让人惧形于色的交融、接触。有一瞬间我甚至幻想这是塔莫高尔苟斯的骏马从虚幻幽浮的乱云中成形,从远方奔来。我索性加了一脚油门,开始了与无形骏马的赛跑。

经过不知一个还是两个小时的煎熬驾驶,它追上来了。从头到尾洗刷了车子。一些反常的东西也开始掉落,它们有大有小,各式各样,在我的引擎盖上开起了珠宝店。它们是白白的,从从六边形的几何形状上生发,却按自已可怕想法长成的东西。这些冰雹简直是特意阻止前行的小小啮齿。

等到照像馆朦胧地显坎在远方时,冰雹已接近停了。这是一个位于城市边缘的孤独建筑,远眺时像一位佝偻老人,直到它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我发现它不仅是一个照相馆,还是照相师傅的家。这是一座双层的小楼房,外层墙壁上曾经刷过粉漆,现在掉得差不多没了,露出来的白色部分又慢慢地变黄、发黑。乱糟糟的电线、网线以及不知道是什么的线缠得它喘不过气来。照像馆的店面掉了一半,“照”和“馆”字已经不见了。只有些黑乎乎的迹象在上面。我严重怀疑它是一座危房,它的年纪可能大过了我,老态龙钟的样子使后悔的情绪在我心底慢慢扩散。

我们三人打两把伞,下车了。刚一离开车子的保护,从天上倒下来的一盆盆雨水就击溃了雨伞的防御。尽管我们努力控制左右挥舞,上下抽动的雨伞,还是不能阻止身上变湿。脚下的路在雨水的催化下比沼泽好不了多少。大小水洼集聚,似乎有水气氤氲,在更加大型的水分下几不可闻。软泥懒散却有力地接触雨靴,偶尔有奇怪的骨骸随软泥浮现在眼前。必须要说明的是,它们更像是鱼骨、虾壳、触手和章鱼嘴等海洋生物而不是一般的动物。还有一些似乎更加奇怪,包括各种畸形的内脏和肢体,不只一次出现的四瓣花瓣状器官让我怀疑这是否是大规模排放某一特定污染物造成的。

暴雨冲刷了这幢照相馆的污秽,有些污秽不能被暴雨冲刷。进门时,一股奇怪的气息就冒犯了我。这是一种淡淡的,但我很确定存在的气息。好像和动物园的兽笼里的味道有相似之处,同时这气息夹杂了很湿润很闷热的空气。在这隆冬时节,闷热的空气使人忍不住脱掉羽绒服。

与这种气息相反,共有两位照像师傅住于此。两位都是年轻壮实的小伙子,他们共同经营这个地方。他们对这种奇怪的气息见怪不怪,表示自己已经习惯这里的任何奇怪之处。

我的故事到这里来到了难以继续的地方。所有的惊悚都从那里开始。在给我和家人拍全家福时,摄影师被四处玩耍的女儿绊了一跤。几滴鲜血顿时从他的头顶流出。经过简单包扎后,另一摄影师顶替他的位置给我们拍照。当他笑着对我们说“三、二、一、茄子”时,一声不输车上时雷声突然袭来。我们害怕地堵上耳朵,闭上眼睛,逃避这声朱庇特的发怒。有什么冰凉又带有黏性的东西好像接触了我的身体。那感觉细腻滑嫩,冰冷无情。车上四肢麻木的感觉又来了。没有人看见那东西,包括摄影师。

“啊……这是……这是什么……”

可怜的摄影师面色苍白,身体和亡者一样僵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瞳孔像星星一样抖动不停。同时最疯狂最不理智的事情发生了。墙壁有规律地收缩扩张,地板变得柔软弹滑。不知从何而来的无色液体开始充盈地板。门口的大小明显收缩了。

“啊——啊啊啊!”

“救我!快!救我出去!”

无数黑紫色虾蟹类的螯爪伸出,将我们五个整得痛苦不堪。我亲眼看见他们被分解,各部分分门别类地储存。我也被迫忍受了非人的绝望痛苦,鲜红的液体与无色液体混合,形成了更加热烈的颜色。不知是否是邪术的影响,我挣托了可恶钳子的束缚,把妻子和女儿扔出门,最后自己拼命从那个缩小到狗洞大小的门口出来。

如果宇宙还关心我这种东西的话,就应该阻止我看到接下来的事情。我们本已经跑到车边,送她们上车了,我却被那该死的好奇心控制,回头看了一眼那东西。天那,那根本不是什么照相馆!八条或者更多的腿在下支撑着它,四对或者更多翅膀振翅欲飞。而在它本是头部的地方,有一个我绝不会认错的四瓣花瓣状器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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