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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之梦

更新: Oct 24, 2022  

琥珀之梦

 

作者:张博

陌生人,无论你在哪里看到这些文字,一定要把它们看完,我会尽量保持冷静和清醒,将这一段恐怖、匪夷所思的经历记录下来。记住,一定,一定要远离,琥珀色的虫子!

一切源于那个下午。我走在路上,余光瞥见了树枝上的那只虫子。如果上帝真的仁慈,那他就不该让我去驻足留意它,我会写下它的模样,无论你相不相信我的故事,如果遇到它,一定不要着迷,马上逃得越远越好,并向上天乞求再也不会遇到它。它大概两厘米长,五毫米宽,看起来像蚕,身体两侧有着六对足,它的身体是琥珀色的,更为奇异的是,当阳光照在它身上时,它的身体变得晶莹剔透,好像真的琥珀一样,表皮下似乎流转着五彩的光晕。它比亚历山大石更深邃,比紫晶石更神秘,比欧泊更缤纷,它就像绮丽的幻梦,美得不可名状。在它面前,世界上最美的宝石也黯然失色,尽管它是一只虫子。我把它小心翼翼地从树枝上取下,捧在手心中,把这珍宝带回了家。我把玻璃缸里的金鱼倒进了马桶,把它放入缸中,置于床头,着魔似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它,我看着它表面流转的光晕,痴迷得甚至忘记了吃晚饭,忘记了下午上司的责骂,忘记了睡前和在外地的妻子视频通话,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眼里只剩下散发着诡异光泽的虫子,不知何时,我睡过去了。我做了一场梦,梦里我飘浮在五彩的云雾中,周围的云雾像是胶水一样,黏附在我的身体上,又像是有生命一般,拉扯着我的四肢,它们的颜色鲜艳而污浊,翻滚着交融在一起形成亵渎的图案。云气逐渐淡薄,云雾的下方显出一片阴影,正当我尝试看清时,梦醒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我挣开眼睛,看到了熟悉的床头柜。视线上移,我顿时一阵头晕目眩,玻璃缸里空空如也,虫子不见了。我找遍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桌底、柜顶、床铺下、箱子里,到处都没有它的踪迹。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仍旧没有找到它或者再见到这样的虫子。

一个星期后,我已经放弃了找到它的想法,我以为我会继续正常的生活,但是,噩梦,悄然而至。我开始做梦了。我梦到我走在路上,准备去上班。早晨清新的空气,七点钟的街道上的熙攘行人,一切是那么熟悉,但醒来后回想起梦境的情景时,我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从此以后,我每天晚上都会做类似的梦,有时是在和邻居聊天,有时是在和父母一起吃饭,有时是在工作,都是我最熟悉不过的场景,然而,梦醒之时,总有一种怪异之感萦绕心头。直到一个晚上,我在梦中和妻子接吻,在刹那间,我仿佛被攥住心脏,以前的梦快速在脑海里闪过,我终于明白了怪异感的由来。我看着近在咫尺的妻子的脸,她的眼睛,梦里的所有人的眼睛,全都是琥珀色的,和那只虫子一样的琥珀色。

我从梦中惊醒,大口喘气来缓解崩紧的身体。我尝试重新入睡,但一闭眼,那诡异的琥珀色瞳孔就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打开家里所有的灯,打开电视,靠着灯光和声响冲散心里的不安。那天下班后,我去看了心理医生,他断言是过度焦虑导致了我的诡异梦境,告诉我只要淡忘虫子的事,保持愉悦的心情就可以安心入眠,并推荐我服用了谷维素片。他的话一开始确实给了我一些安慰,但过了几天,梦依然纠缠着我,而且梦境越来越真切,我在梦里越来越清醒。我甚至可以在梦境中控制自己的行动并保留理智的认知。我的梦是一座琥珀色的城,它和我在现实中所处的城市几乎一样,不同的是,所有人的瞳孔都是琥珀色的,天空中看不到太阳,但是城市被一种淡淡的,带着污浊的粉色光笼罩,天上布满了有五彩光晕的云。清醒和理智并没有带来宽慰,反而使我更为恐惧。我开始坚信,那只虫子一定对我施加了某种影响,或许它的表皮带有一种目前还没有被人类发现的神经毒素,它以此对我的大脑产生了真切的现实层面的影响。我辞去了工作,开始拜访著名的精神病理专家,向他们描述我面临的境况,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认为我患有轻度抑郁症或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因为单调重复的梦境以及我表现出的对于梦境的恐惧正是其典型特征,至于虫子,他们只认为那是我在无意中的间歇性发病时幻想出来的产物或是对于某种东西的夸大性认知。对于人类已知的领域而言,他们的说法无论是谁看来都毫无问题,但我无比清楚,我面对的是一种完全超越人类认知的东西。有些专家对我所说的极感兴趣,但在脑部CT检查、脑电图检查、脑脊液检查均没有发现我的大脑有明显异变后,他们也只能宣布我是一名轻度妄想症患者。我还拜访过一些生物学家,询问关于虫子的事,但他们更不相信世上存在这样的生物。在此期间,我阅读了由那个天才的奥地利疯子弗洛伊德所写的著名的《梦的解析》,那个疯狂的心理学家在其中提到的潜意识理论和梦的显隐相更让我有了许多无端、可怖的联想。

在我遇到虫子大约一个月后,我的生活已经发生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巨变,但我没有想到的是,它给我带来了更深的绝望。那天我在和一位大脑领域的专家谈话,突然间的一个恍惚后,我眼前已经是我能想象的最恐惧绝望的景象,污浊的粉色光蠕动着从高大的落地窗钻进室内,爬满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对面那个长着欧洲面孔的人,此时正用看不出情绪的琥珀色瞳孔盯着我,嘴角上扬起一个可憎的弧度,在那光芒的映照下,他的脸充满了疯狂和亵渎的意味。窗外翻滚的五彩肮脏云气似乎显示出更为不祥的征兆。当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眼前的白色天花板给了我些许安慰,在这中间发生的事情,我没有印象,只记得我当时尖叫着冲了出去,似乎还大笑过。这次发狂让我的医生更加坚定了我患有精神分裂的判断,也让我再无求医的念头,我面临的情况毫无疑问无法用任何已知的理论去解释。

我的病情(如果真的是病的话)飞速恶化,我眼前的景象会忽然变成梦里的那样,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情况出现的频率和持续的时间不断增加。我尝试去适应,像是色盲也活在与常人不同的世界中一样,但我做不到,梦里的那幅光景带给我的恶心感觉远胜于肮脏的下水道和聚集在一起的蚂蚁,而现在,它越过了大脑的壁障,真切地显现在我眼前。

梦里我度过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我甚至可以度过将近一个礼拜,那梦无比真实,更该死的是,我在这真实的梦里可以保持清醒和理智,以至于只有在切实地看到现实中的景象时,我才能肯定,梦已经醒了。但正如前面所说,梦里的景象已经出现在现实中,更绝望的是,梦境侵占现实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些就是我已经不相信我的神智依然正常的原因,在我写这些字的时候,正常人眼中的世界,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在我眼里,现实与梦境已经别无二致,我失去了现实与梦境的参照,我已经分不清它们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挣扎。 我登上了世纪星居的楼顶,它有二十五层,是我能够到达的最高的地方。我闭上眼睛,一跃而下。死亡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呼啸的风狠狠拍在我的脸上,刀割般疼痛,我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弯曲、抽搐,狂风灌入我的嘴、耳朵、鼻子里,我的耳膜被撕裂,我感到呼吸困难、视线模糊。强烈的失重感和死亡的恐惧冲斥我的脑海。我无法思考,眼睁睁地看着地面在我眼中飞速扩大。我重重砸在地上,骨头断裂的声音清晰地响起,剧烈的痛苦席卷全身,这疼痛已经超出了人类意志的极限,我疼得快要昏过去,但剧痛又把我的意识唤醒,我在剧痛中感觉到生命不断流逝。如果有灵魂在地狱遭受折磨的话,那它所受的痛苦恐怕也不过如此。

我挣开眼睛,躺在床上的身体不停地抽搐。幸运地是,那只是一场梦,不幸的是,那只是一场梦。

如果我再死几次,我一定能摆脱这场噩梦,进入永远的甜蜜无梦的沉眠,但我实在没有勇气面对死亡。于是,每当我睁开眼睛时,我就找各种地方,写下我的经历,这样的事,我已经做过无数次了,微博上、书本上、厕所墙上……很多地方留下了我的字迹。我只能以这种方式传达我的警告,也许哪一天,我在现实中的墙上写下这些话,而恰巧,某一个无聊或好奇心强的人,会有闲心停下来看看这些由疯子写的拙劣幻想故事。不管他信不信,起码,当他真的遇到那琥珀色的虫子时,他会想起我的忠告,撒腿就跑。

现在,我的故事讲完了。我头顶上还是那厚厚的不停翻滚的多彩污浊云雾,让人恶心。等等,那云雾似乎变淡了,里面好像浮现出什么东西。那…那是……哦……老天……不………这是梦……一定是假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对……一切都是梦……这是假的……哈哈……不……不……是真的……梦是真的……哈哈……一切都是虚幻的……都会醒的……雾里的……雾里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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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tr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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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年 前

有点像大衮的风格啊,作者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