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公社

恶土

Dec 30, 2024  

作者:斑斓

第一章

我原本以为,人类的想象力是没有边界的,构造复杂的大脑可以创作出诸多现实中从未出现过的东西,只要在脑海中想到了这种现实不存在的东西,它就被赋予了意义,从深邃的未知具象化,瞬间被赋予血肉,从此便不能再对思维产生任何影响,但是后来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全盘推翻了我的这个想法。

这个世界是古老的,古老到人们无法通过科学探索出它的起源,同样,也无法追究其结局,迄今为止人类所掌握的知识也仅仅是这世界寥寥几个运行规则的片段,如同被困在广阔海洋上的几个孤岛之上,也许在未来某时我们对于未知的探索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但那时,我们对于自己的认知也会越发清晰,像是喜马拉雅山脚下的蚂蚁忽然发现了自己在如此庞大的意志之下是如此的渺小。对于那些在世界诞生之前就存在的一些旧日之事,我们对于它的探求可能会带来进步,但同时也可能会因此带来混乱与疯狂,不论是二者中的哪一个,都不可避免的让我们进入一个行走在悬崖边缘的恐怖阶段。

我曾经对于未知的事情十分痴迷,那些报纸上杂志上关于神秘事件的信息被我一一小心的剪下,仔细粘贴在一本厚笔记本上,包括但不限于一些考古行动发现的一些完全没有文献记载或没有相关已知资料的古代文字,以及一切民间神秘诡异的仪式的记录。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堆积,最终引起质变,他们不断的重组融合,那一个个剪报中的人物化成粉末接着组合成一个新的人物。但有时候我的思维会发生一些错乱,脑海里出现长着四条胳膊三条腿的人,他摆动着四只手朝我打着招呼,接着又像是求偶般扭动着那丑陋的身躯,半闭着那大小不一的七只眼睛,似乎沉浸在某种快活的状态中。

此后我购买了大量画布与油画颜料,我并没有接受过体系化的绘画教育,只凭脑海中生成的形象在画布上挥洒颜料,那四只手的畸形怪人赫然出现在那画布上面,背景是一片奇异的紫色,向下渐变成黑色,透露着一种孤独且深邃的气氛。

每次创作完一幅画作之后的几分钟,我都会想要撕碎那幅画,那是一种强烈的憎恶感,就如同一个丑人不喜欢被拍照记录下自己丑陋的形象,我所绘制的这个畸形人体,大概也不想让自己的样子被记录下。刚取下这块画布,我就像着了魔一般恍惚着将画布丢到一旁的储物间,然后架上新的画布再次开始挥舞着那些画笔。后来我的一个大学朋友来看我,发现了我还未完成的画以及隔壁储藏室那些绘着畸形躯体的画作,震惊之余,他将这些作品一一拍照留存,然后送去了一家以猎奇画作为主要风格的画廊,那画廊经理当即决定将我的画全部带到画廊展出,包括那幅未完成的画作。

这场展览仅仅只持续了一周,我的那位朋友面色凝重的来到了我家,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一辆小货车,那是来送回我的画的,我的这位朋友说了一件离奇的事情,曾经去过画展的人几乎都做了同样一个噩梦,

──那是一个黝黑阴暗的石头洞穴,生锈的铁栅栏横亘在面前,四周崎岖的石壁不断有油状液体渗出,我双手紧紧握着铁栏,像是一个被关押的罪犯,而这就是我的囚室。在我的对面同样有一排囚室,它是空的,墙上有一些暗红色的模糊字迹,我竭尽目力也无法分辨。在隔壁的囚室关押着另一些人,当然,它们也许并不是人,而是一些“东西”,黑暗的环境中他们嘴里含糊不清的呼喊着什么,这些词汇虽然简单,但是却让人感到深深的不安。

在我画第一幅画之前,我就经常幻听的症状,这种症状通常发生在雷雨天,我们这座阴云密布的海边小城,夏季总是出现这种打雷天,每当雷声过后,我都感觉那雷声的尾音似乎出现了某些奇妙的转折,这转折对于普通的雷声而言显然是过于复杂了,它更像是天空之上的一声呼唤,我想过用录音机记录这声音,虽然成功的录了下来,但录音带的雷声却没有那种奇异的音调转折,我便确认了那是我幻想出的声音,它的发音大概是“ Reuh ”跟“ Teu ”,为此我咨询过很多语言学方面的专家,得到的结果是所有人都认为它不属于世界上任何一种现存语言,没有资料能够进行考证,说起来,幻想出来的词语,又怎么会有意义呢,但如果非要给它一个定义,那它可能会与印欧语系有点联系,英语中的return发音与此相似,那这个词的意思就应该是“返归”。

那场展览到了最后一天,事态变得严重了起来,第一天去过画廊的人都因为身体出现了严重的健康问题不得不被送进医院看护,我那位朋友告诉我,他们的目光逐渐变得呆滞,嘴里不停的重复某个单词,听上去好像是“return”,当他们说出这两个字,喉咙里都像是要吐出什么似的,由于是群体发病,大夫细致的做了脑波检查,结果发现这些人的脑波异常活跃,而且与一般的精神病患者有极大不同,每当进入夜晚,他们会变得无比精神,体温也比正常人高一度左右,嘴里依然重复着这个单词,有几个护士受到了影响,就算已经走到外面的停车场,耳朵里也不断地回响着那低语声。

听到这里,我立刻打断了他的话,Reuh Teu这个词从我嘴里说出,我的朋友疑惑的看着我,那些参观者所说出的词正是这种怪异的发音。临走时他小声的对我说,那天拍完了我的画之后,他在前往画廊的路上也出现了幻听的症状,总感觉有人在他背后低声说话,不知道这是不是发病的前兆。我没有告诉他,我也有同样的幻听症状,而且正在变得越来越严重。在此前,只有在雷声过后我才会出现幻听症状,最近这段时间,哪怕身边出现最细微的响动,我都会在其中听到那两个诡异的词汇,仿佛有人在虚空中召唤着我,让我回到那未知的混沌当中。

这对于一个极度爱好神秘学的人来说是既痛苦又兴奋的,我的大脑就此变得十分活跃,即便到了深夜也无法进入睡眠,那些奇怪的画面总出现在我的脑海当中。我原本的画作即便猎奇,但依然能看出人体的形状,尽管那种畸形的样子使人感到不适。现在我的画已经完全看不出主体,那模糊的庞然大物似乎极度想融入背景当中,十分惧怕从黑暗中显出身形被人所记录。更让我意外的是,我在创作这幅画的时候,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创作过程,只记得在一阵恍惚之后,面前的画布就出现了这幅画,当我把画布反转过来,看到背面用铅笔密密麻麻的写满了“Reuh Teu”。

今天的报纸上报道了这起画廊出现的集体事件,事情的脉络被写在了报纸的二版上,关于症状的描述仅仅占据了报道的小部分篇幅,

——本次事件多人出现了行为方面的异常表现,起初的症状仅仅是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嘴里不断地重复着某个单词,专家认定可能是因为画作过于恐怖,其所表达的内容深深刻印到了观展者的思维当中,在无意间被洗脑导致了这次集体失常事件。

然而这个报道所诉说的一切只是冰山一角,我理解这种适当隐瞒的做法,毕竟如果此后出现的事情如果被大众所知,肯定会引起一次群体恐慌。我那位大学朋友告诉我,这些人在失神开始低语之后没过多久就用双手将自己的眼球生生拽了出来,在地上摆成了一个血淋淋的圆圈,一群人以一种手掌朝上,脸部贴地的奇怪方式同样围成一圈,像是在祭拜那些眼球,鲜血在地上肆意流淌,嘴里重复着那个单词。场景就如同是坠入了地狱。

当我听说了这恐怖的一幕,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词汇就是“仪式”,我的朋友跟我持有同样的看法。在这场血腥的仪式之后,我看到了那个幽暗的山洞。

──幽暗深邃的洞穴,两侧排列着密密麻麻的囚牢,囚牢里不时出现低语声,夹杂着洞穴深处绝望的哀嚎与恳求。这里没有一丝灯光,逼仄的空间甚至让我感觉无法自由的转身,那墙上不断的分泌出油性的液体,蹭到身上之后变得滑腻无比,我曾试图将这些油涂满身体从铁栏的缝隙中钻过去,但这个方法失败了,那些黏腻的液体让我的皮肤发出灼烧般的疼痛,接着,四周的墙壁慢慢开始收缩,我被迫在地上蜷缩着身体,喉咙中因为疼痛发出模糊的呻吟。突然,山洞的深处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响声,伴随着大地的震颤,原本压迫着我身体的墙壁不知何时恢复了原样,我透过铁栅栏的空隙向外张望,外面依然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东西,可是我感觉,黑暗中有一团巨大的阴影正在向我靠近,那轰隆的地震越来越强烈,一直到了我的面前戛然而止,我屏住呼吸,直到脸色憋的通红才不得不吐出这口气,可这口气不知道被什么阻挡,反射到了我的脸上,这东西就在我的面前几厘米的地方。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身处画架之前,面前是一副深邃的洞穴,一团漆黑的阴影弥漫在当中,这幅画并没有完成,我的手上还攥着一支猪鬃画笔,我奇怪为什么这一次会这么快从幻觉中醒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到了我的耳中,看来是这阵敲门声将我拉回了现实当中,我看了看表,凌晨1点半。

门外站着一个瘦高的人,看上去40岁左右,留着平头,手里抱着一个不大的纸盒,虽然已经是深夜,但他依然保持着满面的笑容,见我开门便开口说道:“你听到了他们的召唤对吧!”

这句话如果是其他人听到,肯定会断定这人是个十足的神经病,可是我却知道他口中的召唤是什么意思,那一定就是“Reuh Teu”,难道他也听过这个词而且了解这件事?

没等我开口,他就又接着说:“我也听到过,那远古的召唤,茹土的远古召唤!”他的样子有些兴奋,从那个纸盒中翻出了一张纸递给我。

那是一张被打印在一张A4纸上的黑白照片,拍摄的主角是一只略有磨损的无耳陶瓶,瓶身上是记录某种祭祀仪式的画,一群身穿兽皮的人跪伏在地,双手朝天,面部贴地,向着远处的一座高山进行着朝拜。

“你刚才说的茹土是什么。”这个名词有些奇怪,但我确信他有跟我一样的经历,并且对此事的了解要远多于我,于是放下了心中的防备,开口问道。

他变得更加兴奋,又从盒子里拿出了一张破破烂烂的地图,地图并不是绘制在纸上,这材料摸上去更像是某种皮革,上面的地图是使用某种颜料绘制的,由于年代久远已变得模糊不清,后来用圆珠笔进行了重新描制,虽然有些抽象,但还是能看出这是一个位于某个山区内,简单的线条画了一座大山。

“茹土是我给它起的名字,我坚信这是一个前人并没有发现过的新史前文明,”他的样子略带着一丝疯狂,“我们被它所召唤,注定要成为名垂青史的人。”

他又告诉我他叫朱朗,曾是北京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的一名文物研究员,机缘巧合之下,他接受了一批来自湘西的古代文物,在进行清理分类的时候,他从中发现了一个整体完好形状奇特的陶瓶,这陶瓶大概20公分,瓶口直径仅2公分,越往下直径越粗,瓶底最粗的地方达到了8公分,整支瓶子就像是一个比例失常的锥形瓶。随后朱朗又从送来的这批文物当中找了另外一些瓶子,这些瓶身的图案风格一致,按顺序组合在一起将一个远古祭祀活动完整地呈现在朱朗的面前。

这是一群有着高山崇拜的古代部族,部落以高山作为图腾,首领带领着部落里的其他勇士正在进行一次仪式,只见那首领带领部落众人跪伏在地,双手朝天放在前方,随之那位首领身上闪耀起光芒,化身三头六臂,在部落大战中大杀四方,以一敌百,最终歼灭了敌对的部落,围绕着大山建立起了强大的国家。

当天晚上,朱朗便做了一个梦,梦境中他恭敬的跪伏在地上,双手朝天,面庞紧贴地面,口中不断地重复着“Reuh Teu”,然后,他的身体似乎出现了某种异变,在身后长出了四条手臂,这手臂皮肤白皙如同刚出生的婴儿般稚嫩,上面渗出了某种不知名的透明胶质液体,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了钻石般的光芒。身后同样跪伏的人群兴奋的起身高呼,随后,朱朗看到自己六条手臂各持武器,突入敌军阵中左劈右砍,敌军无论如何都无法伤到自己分毫。

朱朗将这一套文物私下带回了家,根据梦境中的那句“Reuh Teu”音译成了茹土,为这个文明命了名,那副皮质地图也是在这个时候发现的,它当时被卷起来放在了某个瓶子当中,因为材质与陶土相似,所以没人发现它而且并没有登记在册,后来东窗事发,研究所发现了文物丢失,查到朱朗私自带走重要文物,本想报警处理,但朱朗如数返还了带走的文物,考虑到他曾经对于单位的贡献,仅仅只是做了辞退处理,这张地图也就此留在了朱朗手中。

第二章

我们对兽皮地图上所绘制的地点与地图进行了详细的比对,既然这陶瓶出土位置在湘西,那这茹土的位置肯定也就在那一带,根据朱朗所知道的信息,最终判断出,这座大山正位于湘西靠近广西的的某个自然保护区之内。路途遥远,为了避免我在路上因为幻觉出现意外情况,我想去购买一些有着安眠作用的药物,可是朱朗神秘一笑,从那个盒子里拿出了一个挂坠递给我:“这玩意能暂时避免出现幻觉。”

我看着我手中的小玩意,这挂坠是一个近似球形的石头,边缘并未做任何处理,摸起来很尖锐,我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能避免幻觉,对朱朗表达了心里的疑虑,朱朗从自己的衣服中掏出了一个类似的石头,这石头看起来非常细腻而且泛着光芒,我手中这颗则十分暗淡。

“这是当时那些茹土文物瓶中的一些石头,我把文物还给所里的时候,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后来被我收集了起来放在了沙发旁的柜子里,此后我出现了幻觉,总是感觉有人在我身边低声说话,但是当我坐在沙发上,症状会完全消失,我立刻就想到了这些东西至少在瓶中留存了万年以上,多少也会具备一些功能,事实证明我是对的。”看着这粗糙的小石头,我将信将疑的戴在了脖子上,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带上了一盒安眠药。

2天后,我们抵达湖南边缘的一个小城市,让我意外的是,那颗石头对于我的症状真的有效,不仅幻觉没有出现,我也迎来了期待已久的一次睡眠,足足12个小时,如果不是朱朗叫醒我,我依然处于沉睡当中,不过我的黑眼圈依然严重,精神状态非常差。

从这里开始,我们就要换乘几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刚一上车,睡意便再次袭来,这车上没有暖风,所有人都裹紧了外套,我的身上却汗流不止,胸口的那颗石头似乎正在肆意散发着热量。我紧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像是睡着了,可是恍惚之中又能听到车上乘客的私语。

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睁开眼睛,窗外已经是夜晚了,这山区起了浓雾,只能看到路旁几米的范围,我开口问一旁的朱朗还有多久到目的地,但是朱朗并没有答复我,我扭头看去,身边竟然空无一人!我站起身朝后望去,这才发现车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乘客。

我扶着车座向车头走去,既然这大巴还在开着,那司机就一定还在开车,可是等我到了那里,绝望地发现那里并没有方向盘,这车正在自己行驶着。这一定是那颗石头在作怪,我掀开衣服想要将那石头挂坠扯下,结果我的胸口除了一个因为石头粗糙的表面导致的红色印记之外别无他物。就在这时,车子猛烈的颠簸起来,我双手用力扶着车厢,探头从前面玻璃看去,前面的路上并没有什么能影响行驶状态的起伏。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片大地正在颤抖!原本窗外的一片漆黑,此刻出现了奇异的紫色,这种紫色在黑暗的天空中不断地闪烁,光影一明一灭,逐渐驱散了那浓雾,一座大山的身影慢慢显现在车窗外,我紧紧的盯着这座突然出现的大山,我从未见过一座能让我如此畏惧如此不安的山。

没过多久,这剧烈的震动逐渐趋于平静,我看到前面的路出现了分叉,汽车沿着左面的岔路逐渐逼近那座大山,岔路最终延伸到了山体的一个裂隙之中,当汽车完全进入这缝隙,那紫色光芒慢慢被黑暗所侵蚀,在黑暗完全降临之前,我看到了这是一个山体内部巨大的腔体。

此后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安静到有些可怕,我能感受到汽车行驶中带来的震动,但是听不到任何发动机的轰鸣声,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听力出了问题,没等我细想,车辆的灯光在我眼中慢慢的暗淡,最终沉默在黑暗中。人类的五感如果按照重要程度进行排列,那么排在第一位的肯定是视觉,视觉的忽然失常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我发狂似的揉着自己的眼睛,伴随着失明带来的还有一阵熟悉的燥热,我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服,身上的汗水越来越多越来越黏腻,这一阵身体的折磨让我心里未免发出了一股无名火,我张大了嘴巴大声地喊了出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喊出“Reuh Teu”这个词,但是当这个词脱口而出,我身上的燥热与烦躁的感觉立刻消失殆尽,只是我的眼前依然漆黑。

没了那石头的庇佑,身处黑暗当中的我又一次感受到了幻觉,那感觉像是遭遇海难漂浮在海上的幸存者,无数触手自海底深处出现,试图将其拖入海底。我最终没能抵御住这疯狂袭来的幻觉,再次陷入了那种癫狂状态。这一次,我没有画笔去表达我感受到的一切,它们变得极其真实,我甚至感觉到了那种潮湿的气息,混合着某种奇异的香味,争先恐后的钻入的我的鼻腔直冲入我的脑海并在那里炸开,炸成了一股紫色的雾团。

这紫色的雾气当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正在用一种奇怪的音调在吟唱,时高时低断断续续。在这歌谣之中,出现了数次“Reuh Teu”,这词汇引领着我的意识穿过层层迷雾,最终停留在一扇锈迹斑斑铁栅栏之前,声音的主人正站在铁栅栏的另一面,赤裸上身,下身围着一块兽皮,那正是朱朗。

他用一种悲悯中带着兴奋的表情看着我,随后又唱起了那怪异的歌谣,我的膝盖仿佛被几万根针同时刺入,失去控制跪倒在地,朱朗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整个山洞都开始微微颤抖,与这声音共鸣,短短几分钟,这颤抖就变成了猛烈的摇晃,我四周的墙壁竟然发生了波浪状的蠕动,一股股油状液体汨汨流出,伴随山体的蠕动朝着我蔓延过来。

这山体蠕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没过多久就开始挤压我的身体,那些油浸满了我的全身,烧灼的感觉随之而来,我想开口祈求,可是出口的话全变成了那诡异的“Reuh Teu”,身前朱朗的样子就像是那陶瓶记录的那样,开始发出奇异的光芒,但与我之前想象的不同,这光芒是紫色的。

我是在一周之后被发现的,保护区的工作人员正在例行巡逻,发现了跪伏在地上的我,应该说是一部分的我,听说那些工作人员坚持到把我送到医院之后就全部请了长假,只有时间才能淡化他们所看到的一切。

我失去了视觉,嗅觉,听觉,味觉以及两条胳膊,医生给我装了人工耳蜗,颤抖着声音告诉了我的身体状态,我身体失去的部位都完全像是先天性的,仿佛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样,一切分析结果都表示我的生命体征完全正常,没有任何动过手术的痕迹。

大概半个月之后,我收到了一盘录音带,里面内容是朱朗所口述的,

我的计划成功了,现在我可以把真相告诉你了。

给你看的那些陶瓶是真的,但是最后一个瓶子我做了一些修改,用相似的颜色补充了一些东西,原本最后一个陶瓶开头是仪式之后的部落首领长出三头六臂,身边空无一人,我画上了你所看到的那些欢呼的其他人。

也许你不愿意相信,那瓶子上绘制的首领,就是我本人,我追随了那座山已经有万年之久,那时我们部落实力十分弱小,经常被其他部落袭击,为了保护我的民众和我的家人,我不得不带领大家进入了那一片区域,后来我发现,那座山有着某种奇怪的力量,我的族人都受到了那股力量的侵袭,行为举止开始慢慢变得奇怪,偏偏我没有受到影响,于是找了个洞口钻进去想一探究竟,我在那座山内走了很久,身上所携带的最后一根火把燃尽之后,我竟然看到了一种奇异的紫色光芒,我不知道光源是什么,但是这光芒足够我继续走下去。

走着走着,我就看到了那囚室通道,我更愿意称之为“胃袋”,那里布满了森森白骨,感觉它是之前某个部落的祭祀之地,于是就象征性的拜了拜,就在那时,我的大脑就像是被针刺一样发出了一阵尖锐疼痛,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个庞大意志正疯狂的从一个小孔涌入我的大脑。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给这座山起名茹土吗,那是因为这座山会进食,我在山洞深处发现了一些古老的壁画,那壁画年代非常久远,大概说的是只要将祭品先给山神,山神就会赐予战无不胜的神力。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带领众人以山为图腾,在此定居下来,每日行礼祭拜。

后来附近最强大的部落还是找到了我们,无奈之下,我想要动用那座山的力量,我的族人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征召,自发进入了那些囚牢,被山所食。

随后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我肃清了周围所有的部落,祂给予我的生命,使我一直活到现在,不过现在世界上的人口越来越多,想要找到能接受茹土召唤的人越来越困难,所以当我在报纸上看到那篇报道之后,立刻就去找了你,本以为很难说服你跟我一起去,结果出乎我所料。

还有一件让我意外的事,之前我献祭的人在仪式完成后都只剩下了白骨,我不明白你是如何存活下来的,不过后来我又有了个想法,你在感受到茹土的召唤之后并没有排斥祂,你对茹土的接受程度太高以至于祂并没有完全吞噬你,所以你现在大概是也延长了寿命,不过我感觉你这幅样子,再活着肯定会很难吧。

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会接着寻找合适的祭品,剩下的石头我已经用不上了,全都寄给了你,希望对你有用,就在这信封当中。

这录音带听的我冷汗直流,慌忙起身将那信封里的石头全部倒了出来,我摸索着捡起一颗紧紧握在手中,这颗石头在散发热量,我眼前的一片漆黑慢慢变得通红,那座山的轮廓慢慢出现,等我靠近之后,看见那并不是一座山,那全都是跟我一样的肢体残缺不全的人,堆积在一起,仅剩的肢体胡乱的摇摆,像是在求偶一般。

某种红色带着异香的液体流淌到了我的脚下,反射出了另一个世界,漆黑的天空,漆黑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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