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公社

克苏鲁原创故事:落

Oct 27, 2024  

作者:一个人类

奈亚拉托提普伏行的混沌我在最后我将述说,倾听虚空

我一直有个梦,在辉光之后,狂风席卷,世间万物皆归于沉寂,也唯有沉寂。嬉闹的孩童,不再;街头的野猫,不再;熟悉的世界,亦不再。

这个梦,在1945年的某一天变成现实。一切都发生得非常突然,欧陆独裁者面对失败鱼死网破孤注一掷,具有特殊力量的炸弹先后落在欧洲几个主要城市,毁灭之后遮天蔽日的放射性尘埃进入大气层继续戕害幸存者。

灾难在起初是不会引人注意的。本人是纽约州物理学俱乐部的会员,一周前升任副会长。内部讨论后一致认为是某种形式的核子武器,粗浅地觉得不过是欧洲战争的结束时间又要延长了。直到天空不再放晴,直到花草在雨中枯萎,我们才开始窃窃私语起战争可能带来的后果。

不详的奈亚拉托提普在617日下午走到我们中间,儒雅的东方长相与他留下的黑暗谣言毫不相关,比起传闻中的不详更像是一位眼光超前独到的学者。他表示有意愿为俱乐部投资所有与核能相关的宣传与实验工作,也暗示有些大人物有意愿放弃之前的否决理由全面推进核子武器的研发,所有人闻之欢呼雀跃。

他的开明也十分讨人喜欢,对于科举的理解精准独特。自豪地展示自己的成名作品为世人诟病的邪异静电实验,堪比魔术的奇特静电反应使所有在场者陷入沉默。钻研电离学科的人陷入前所未有的癫痫以至于我们不得不中断会面先为患者手忙脚乱地施救。

我还想进一步了解奈亚拉托提普对于物理的理解与认识,目光触及到优雅如面具的脸时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不经意地浮现在脑中。

我之前认识他。

莫名其妙出现的想法让我非常困惑,以至于在当天的剩余时间中都难以集中精神。总是在试图滤清这是真实存在的回忆还是幻梦中出现的片段被混淆为真实的影像。

难道是我年轻时游学到马萨诸塞州艾塞克斯郡阿卡姆时遇到的大学学者吗?有一夜我受邀参加一个大学的私人物理学演示,我对他有点印象。但,是我们两人在一起,是他在台上展示还是角落里窥视呢?回忆若存若亡模棱两可。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忙碌让我把这个问题抛诸脑后。充裕的资金被用来购置设备,招贤纳士,努力在社会层面上宣传核子科技的广阔前景,游说可以为此负责的大人物。高等学府愿意为应对现状出份力,最终我们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成立的专业物理实验室用来从事相关研究与讨论。

灾难不出意料地来了,阴影飘过大西洋从欧洲来到我们每个人的头顶上。阳光被遮盖在乌云之后,温度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反常的寒冷。

当局开始为民众社区分配盖革计数器,可是开机后就会整日地响,从里士满到切萨皮克,所有东海岸城市在一周内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成年人的对话围绕着对未来的担忧展开,并尽可能驻足室内,只有不谙世事的孩子会试图躲着父母的视线去户外活动。共事过的很多同事呼喊着天启将至讨论着灵魂存续投入到夜夜笙歌寻欢作乐之中。

实验室的情况也非常糟糕,人手欠缺得不足以让新购置的精密仪器发挥作用。多年未见的严重抑郁开始牢牢掌控住我的思维,每日下床就已是气喘吁吁,右手总是地不受控制,眼泪时不时就会悄无声息地落下。连续噩梦与病态的兴奋彻底杀死了睡眠,室内任何响动都会让我心跳加速,于是不得不拔掉电话线,避免在下次铃声响起时精神彻底崩溃。

我坐在扶手椅上看着天际变得越发阴沉,雨终日地下。物理学科被彻底放弃转而开始寻求宗教层面的救赎。印度教经典《薄伽梵歌》,幼时候读过的《圣经》与来自中国的《道德经》是其中最常翻阅的,其中蕴含的哲学思想和道德观念,对我而言,具有深远不可知的启示意义。其中人物围坐在四周和我喃喃低语,诺亚告诉我要建造,要拯救;中国的贤者告诉我要思考,要积累;天竺的哲学则以抽象的形式潜移默化地影响思维。

时间混乱、割裂的,在方寸的公寓里失去其物理规则的概念。清晨转瞬成夜,盆栽枯荣并存,食物盈亏失衡,时而着丝绸罩袍走在巴比伦风格的古老石砌道路,时而赤身裸体蜷缩在伊甸园的草地上。身份、学识、姓名、年纪、性别这些凡俗的证明纷纷离我而去,这样的状态可能才是世界虚实的平衡,虚妄、神话充满房间的方寸之间。

理查德与恩里克敲响房门时,走在中的我踉跄摔倒,周遭像琉璃般碎裂撒落一地。我当时看起来一定非常糟糕,两人紧张的表情滑稽可笑。他们在说明来意前先送我去医院检查身体,万幸的是诊断证明仅仅是营养不良,有趣的是我记得幼时也曾有一次为一道有意思的题目把自己长时间反锁在房内琢磨得以至于弗兰克弟弟以为我晕倒在房间里了。

葡萄糖流入血管,理查德和恩里克也向我告知他们的来意。爱因斯坦向总统写的倡议书通过了,一个秘密计划需要领头人,现在政府上上下下都在为这个计划笼络人手。有人替我作保证明我是个背景干净、政治倾向正确的人且受教育水平与专业能力尚可。我不知道是不是晕眩的错觉,似乎隐约看见奈亚拉托提普正躲在人群后阴恻恻地笑着。

计划叫Y,实验地点被我设立在熟悉的新墨西哥洲阿拉莫戈多沙漠,辽阔的无人区是完美的天然实验地。格罗夫斯准将负责营地建造兼人事,长得敦实紧凑,做事干练,可惜从下巴的轮廓来看应该出身平寒。我还反感他吹嘘自己建造五角大楼的事迹。

我们一同遍访东海岸各大学府,为项目凑集起一支足够的智囊团队。我负责物色,将军负责审核。随行的阴翳矮个叫尼科尔森,他负责诬陷,像豺狼一样对所有人都不怀好意,一个清洁工过他手后都会成为潜伏的潜在间谍。我私下向格里弗斯抗议尼科尔森的作为并强烈要求把他调离我们的团队,格里弗斯说尼科尔森是CIA所有人都只能接受监管,好在招人阶段用不了多久,我可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用再看见那张苍白阴沉的脸。

沙漠的施工进展不顺,积雨云在三天前停在工地上空,把刚建起的AB区大部泡在一片沙浆之中。好在气象部称这是本土形成的普通云层而非从欧洲飘来的,但下一轮的降雨就可能含有污染。特殊情况下我们不得不进行更复杂的工程作业,将大半营地埋入地下,复杂的管线让整个工程进度延长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特区专线日夜催促,穿着西装的家伙们来了又走。格洛夫斯烟不离手,终日皱着眉头说着脏话。灰色的天空下灰色的人走在灰色的营地里,这里一切都糟透了。

我和最初召集的同事在滴答漏水的营房里展开各种工作,日复一日的工作中,成吨的镀铅暗银色金属板为建筑打下基础,第二批人员的努力工作,地上礼拜堂、餐厅、发廊等一些辅助设施也逐渐成型。当最后一笔墙绘停笔时我们已经在地下的实验室里取得很大的突破,大量的理论知识经过推算得到证实。

第三批补员的队伍来了,多曾是欧洲的学者,现在终于可以在我的国家里再次发挥作用。格里夫斯告诉我外界正在被恐慌撕裂,底特律在燃烧,密西西比河上堵满逃离城市的渡船。专线的信号越发糟糕,就像关于总统健康状况的传闻一样每况愈下。

时间来到圣诞节,大雪纷飞,此时特区专线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有铃声响起。格里弗斯在一个月前动身前往首都后至今杳无音讯。

大量使用直线和对称几何图形构成的漂亮长过道已经附着上生活的污秽。

更多的人莫名其妙地涌入地堡,安德森计算过以现在的消耗量判断我们可能在下一个五朔节前就都饿死了。恩里克十分担忧,我亦然,特别是基于眼下雨水中夹杂的辐射元素让一切尝试种植的手段全部失效后就更是如此了,更糟的是不知何处的污染营地大多数人都或多或少出现辐射病的症状。

科摩罗是第二批被补充入我们团队的人员,担任主医官和辐射病理论研究专家。他指出眼下第二个致命的问题,碘片和抗辐射药品已经低到一个非常危险的程度。一些最初的病人已经无法再继续手头的工作,营地医生担心这样的情况会持续恶化,无数的修理小队被组建起来四处排查设施中可能存在的问题。

我依然健康精神饱满,工作内容从单纯的理论、实验扩展为照顾整个诺斯阿拉莫斯人员的日常零碎。我和理查德确实在某些问题上存在不同的见解,仍要感谢他在会议上时常为我解围,恩里克则躬耕于各类实验推演终日不见踪影。

我总是会落入有心人的诡辩圈套,从而浪费很多不必要的时间。我很困惑为什么每次会落入明显的陷阱,我不知道要如何彻底解决这错综复杂的人际问题,于是无数烟卷在夜晚消耗在书桌前与床头。

更糟的事情发生了,污水管道在持续高强度运作下发生外溢,四散开来的污水接触到电机让整个B区陷入黑暗。它是我们主要的物资存储地区,大量的食物失去保存措施受到污染。

空气中平静的波纹被连续的搅动,变成乱流。人们没理由地互相敌对而不是摒弃前嫌挽救局面。我被迫在无奈的情况下调集营地守卫无害化处理寻衅滋事的带头人,接着强迫从众者修缮他们造成的破坏。

我问自己这样真的正确吗?是最优解还是最简单的方法?

只这样的情况下我们怎么能被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分散精力呢?我说服自己这是符合情况的最好解决方案。

夜间枪声是伴睡的音乐,乒乒乓乓。清脆的弹夹弹出声像半分解和弦为决策的残忍进行修饰。悲观主义开始蔓延,每天都有人用触手可得的工具了结生命。

在地下的建筑中清理死去每日循环往复。

我知道自己不能被脆弱的感情影响,每日用工作躲避事端。

一夜,又一次会议后,我和与会者穿过长长的地下走廊,返回办公室取资料以便于在宿舍继续工作。真空管灯带的荧荧光线下有个人背对着我们,我问是谁,没有答复。走近后发现是恩里克,他面对着银灰色的墙一动不动。我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悄无声息地瘫倒在地,我大惊失色,旁边人越过我七手八脚地试图帮他。墙壁上被照亮的东西让我更感兴趣,借着微弱的光线整个墙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数字与公式。

细看之下发现他已经解开可控链式反应的关键!

心中涌现出从出生以来最伟大的喜悦。我激动地喊着恩里克,为他喝彩,向他致敬,为未来一切的正向可能而兴奋。周围反常的呼吸声强迫我逐渐冷静,恩里克一动不动平静得像在沉睡。血凝固在了无生机的脸上,空荡荡的眼眶死气沉沉,他终于不要在这世间受苦了。

我们顺着遗物一路狂奔,终于确定应该采用裂变而非聚变。

铀的存量不足以支撑我们有多余存量做更多次的实验,矿场负责人电联表示工人已经很难凑齐一个完整的工作班,欧洲来的有毒大雪已经彻底污染矿区,开采的原料因动乱堵在路上。这就是最后一次通话了,我表示理解互道了珍重。

又少一个和外界的联系。

我玩着桌面上的小球思索着下一步的打算时,泰勒挥舞着一沓草稿纸闯入房间。他激动地表示我们漏了一个可能,一个更灾难的可能性。

链式反应可能不会停止直到点燃大气层。

我连夜召集所有人员开展讨论,这个可能性让大家吵作一团。我不知道奈亚拉托提普是什么时候来的,他详细转述自己在欧洲的见闻:海森堡和他的铀俱乐部顶着各种压力完成目标并超额制作了数枚同等级的原子弹,它们被统一装填入最后的V2火箭射向所有被标记要摧毁的地点。不计后果的密集起爆造成的后果是一种叫做核冬天的现象,欧洲的自然现在已经被彻底摧毁。我们可以做的就是用另一种强而有力的反应与其对冲从而完成中合的目的,而已经造成的破坏就只能交给自然漫长的自愈过程。

我自然持反对意见,认为一厢情愿的一派胡言。但与会者大多都直接同意这个荒谬的方案,连理查德也位列其中。

一个问题的解决方案居然是用另一个不确定的猜想。

我在最后的时日里不想再多过问工作进程。

把自己锁在办公室或者宿舍满心焦虑,我在想海森堡是不是也曾日日夜夜饱受煎熬想象着普罗米修斯的茴香枝没有为人类带来光明反而是引火自焚的开始。坐在无水的浴缸里,赤身裸体,手臂环着膝盖一遍一遍地想着《薄伽梵歌》里的一句话:我现在成了死神,世界的毁灭者。眼前浮现着毗湿奴的化身在漫天的火雨中漫步,身影遮天蔽日,双脚从我的身边经过时踩出大坑,我抬头对上他的眼神。一瞬间我意识到所有书中对神的描写都是荒谬的,人是不能理解神的。

没有情感,没有智慧,没有温度。

不自然的悸动席卷全身,理性化作泪水落在皮肤上提供给大脑仅存的存在感。

理查德会在门外告诉我进度几何,询问我各类决策的意见。直到告诉我起爆实验就要开始了,需要坐车前往观察点,一切都在等着我最后的口令。

我长出一口气,史无前例的压力令人呼吸困难,双手发麻。这就是了,成败在此一举。衣装整齐,打开房门,理查德熟悉的脸比记忆里多点苍老憔悴。他微笑着问我近况并招呼我随他一起,坐车前往试验地。

走出地堡的一瞬有些恍惚眩晕,上一次双脚站在大地表面是什么时候呢?为什么会让人如此陌生?飘雪的天和洁白的地就像被临时搭建的舞台恭请我们上台演出。

在路上雪停了,空气冷得像利刃。我和理查德在观察所,泰勒也在。有的人在反斜坡,剩下的在更远处用望远镜。

凌晨五点,辉光过后,三位一体,万籁俱寂,呆若木鸡,神思恍惚。蘑菇云冲天而起,人造的维纳斯走出贝壳伸手摩挲我们的的脸向我们开朗微笑。

右眼的泪水划过脸颊。

这便是一切的解决方案,这是上下数万人的最终奖赏,想法太多乱得解不开,心情混乱自相矛盾。狂躁的风拍打在我面前的观测窗上,轰隆声紧随其后。

我突然很想海森堡当时在想什么?他在看见这样声光电的表现后会感到什么?成为时代先驱者?成为人类智慧的具体表现?还是虚无?

光渐渐熄灭,欢呼越发响亮。光辉孕育影子,影子飘然而至,奈亚拉托提普从背后递来一杯红酒并道喜祝贺,他大笑着,拍着我的肩膀,啪啪作响。

我电告成功,让一切的事务都全力地忙碌起来,向最终的目标进行冲刺。

所有设施终日运作,我们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工作,工程部修复好一具缴获的V2火箭。在最后的验算阶段发现欧洲的核弹当量远远不足以形成核冬天。我不明白造成核冬天的原因,只是没来由地又想起毗湿奴的眼神,其中的冷漠让我不寒而栗。

神不爱世人。

祂会像对待蝼蚁的态度平等地对待人类。

终于,噩梦走入现实关上反手锁上希望的大门。

早春时安德森与我确认导弹一切的数据与硬件状态运作完美,可以在雨幕间隙进行发射,我们再次观测室。发射台在可视范围之外,一切的情况都由前出工作组进行汇报。

预定时间越来越近,手表指针的每次转动都让我觉得越发紧张,皮肤感受着机械细微的颤抖,思维仍然在公式和数字中漫游。我想到《圣经》旧约.创世纪,想到神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我觉得自己并不是普罗米修斯而是诺亚的鸽子,自身在宏大的叙事中无足轻重需要用自己的行为给他人以启示。

倒计时响起,红灯闪烁,所有人按规范做好最后准备。

隔着厚厚的护目镜片,世界光鲜不再。心跳渐渐变快,呼吸渐渐沉重,声音渐渐抽离。一条橙色的炎柱拖着浓烟直插天际,我们从伏尔甘的铁砧上抢下一柄人类向神力挑战铸造的利剑,锋芒毕露,神采奕奕。

片刻过后。

辉光灼目,忧思灼心。

利剑折戟,所有的希望还未开始便已消亡。

凝视着几万人耗费数月数亿制作的诺亚方舟在出航的一瞬坐沉在港口,只留下一串漂亮的水花。

这就是一切了。

剩下的原料或许可以支撑我们造出第二枚弹头,可是我们没有人也没有再多一具火箭载体了。

秩序勉强运行一段时间后,化不开的沮丧很快就转变成不同部门间的互相指责,进而大打出手。成打的人饱受辐射的折磨整日哀嚎。警报短路了,刺耳地在潮湿、炎热的地下一遍遍地嘶吼,折磨每个人的精神。猩红的光让一切都像染上一抹血色。

所有人忙于为自己准备更多的资源,免不了大打出手造成流血事件,营地守卫也是混乱的一部分。人们用有形无形的武器互相攻击,无关人种,无关出身,无关国界。

我看着他们一个奇诡的想法突然从脑子里冒出来:神在造人的时候到底加了多少互相憎恨的理由,在这的人曾经共同努力攻克难关,也在庆祝后把酒言欢,在不远的失败后相互鼓励并再次投入工作之中。到底是什么让他们之间在极短的时间里变得就像人与动物,碳基生命与硅基生命一样如此对立?

是伦理道德在封闭压抑环境里的奔溃还是?

是的,灵魂!

他们的灵魂是不完全的,我们中有人是完整的吗?

当然!

我!

我自己!

其他人!

他们!

蠢夫!

根本不理解自己担任的历史使命!

个中先贤和我在经典中畅游坐而论道,他们告诉我何而为人,我们讨论过灵魂与凡俗如何纠缠,人类这个物种怎么存续。双眼见证比宏大更宏大的无形,黑洞翻滚着产生,太阳熄灭破碎。无聊的政见理应和解归并,科学应该超越国境的分割通力合作。

人类灵魂中的瑕疵让我愤怒,我常在室内反复踱步,不停地大喊大叫直到喉咙刺痛不得不停下。这样的行为让身体严重受损,每吞咽一次就会疼痛难忍以至于不得不去为自己找点药品便于恢复过后继续不断地堕落。所有人都在忙着手上的荒诞行径,我拒绝对此描写。

只是我好像看见奈亚拉托提普就像先知一样对自己的信徒高谈阔论,他看见我的一刻又笑了。

我慌忙跑进医务室,里面没有开灯,黑暗中弥漫着浓郁的铁锈味混着奇特的香薰,我庆幸自己记得这里每个地方的开关位置,摸索着按下。黑暗依旧,从房间更深处传来金属碰撞声,接着玻璃的脆响。一束束光线迸发而出,巧妙的角度结合金属墙面整合为照亮房间的光明。

光明之下,房间被血染成一片猩红,每个器物表面都被或流淌或干涸的血液覆盖,科摩罗的脸颊和嘴唇被整齐地切除,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他像嘬棒棒糖般舔着已是森森白骨的手指。此刻叨扰显然不合时宜,他停下自己的动作,抬头,双眼眼皮已经不见了,浑浊成灰白色的瞳孔无神地望着我的方向,他想开口说话但是下巴从原位上脱离,松松垮垮地挂着。此刻我才知道害怕的感觉具体是什么,一切科学解释与戏剧演绎都是片面而不准确的。

科摩罗手动将下巴复位,关节的磨合声让我皮肤泛起鸡皮疙瘩。他笑着用湿乎乎朦朦胧胧的声音问我他像不像人类,我无言以对,他又问我为什么害怕,我仍然不知道这个问题怎么回答,他说既然我没有伤害你那是什么让你害怕呢,我说不知道表示可能是他的状态,他问这是人类的行为吗,我说不是,他问为什么,我沉默了。

我听说过关于恐怖实验的谣言,诚然,鉴于现在大家的精神状态也有认真提问的可能。他说辉光不会毁灭凡尘俗世,它孕育的东西才会。没等我反应,他大笑着,挥舞双手,把鲜血撒得斑斑点点到处都是,他撕开喉咙,站起,盯着我,狂笑到窒息。

喉咙里血水咕噜咕噜地流着,表示他还在说话,然而不再有声音了。

他又平静下来,拿出一把干净得反光的手术刀纵向划开双手静脉,刺入双耳,刺入太阳穴,又在嘴里搅动一番。他终于倒下了,抽搐着,窒息着,手抽动地写着,他很快就安静下来。走近一些,看见地上是血淋淋的人类。

我颤抖着退出房间尽可能轻柔地合上医务室的铁门,不能再让其他人的精神再受到什么刺激,只要可以拖延最后矛盾总爆发的时间就比什么都好。

可笑的是,所有人显然已经放弃理性和逻辑,孕育武器的伊甸园自然无法避免毁灭与邪恶的野蛮生长吧。

对我来说。

灵魂和肉体已经难以在这个物理化,现实化的躯壳同存共荣。灵魂愤怒地指着血肉的脆弱不断拖累它的伟大,身体无视精神的催促用各种方法极尽堕落。直到,手腕的血痕也无法让思维更进一步,茫然地看着大象在空气中游泳,鲸鱼在床边迁徙,群星从墙壁上滴落,蘑菇在耳朵里合唱,倾听细菌谈笑着人类的过往讲述着遥远的历史。

清醒叠加虚妄,虚妄反哺清醒。循环往复,直到我飘离地堡,远离地球,不在星系,前往传说诸神的位面,小心翼翼蹑手蹑脚,猥琐地在角落里窥视传说中的传说。

我突然觉得好像这里的每件事后面都有奈亚拉托提普不怀好意的笑脸,这可能是偏执的妄想,可能是持续幻觉的折磨。

不!我知道自己有一段回忆被强硬禁锢在表面之下,是关于秘密与真相的。

我又莫名陷入对自我连日虚度的厌恶。

外部世界似乎正在不断崩溃,枪击,抢劫,捶打,噪音下总有声音窃窃私语地怂恿我打开门接受人类的混乱本质,男男女女的污言秽语在不断在精神上施压。在我试图用没有忙音的电话联系外界时,辱骂变成暴虐的尖叫,各种叫声此起彼伏日夜不歇地合唱着走调的忏魂曲。一个分辨不出性别的声音说他认识我,了解我,只要开门便能知道了。

最后,门终究从外部被打开了。

这里是上帝的垃圾堆藏尽头污秽罪恶。

我忘记是怎么离开房间也不记得看见何等荒谬的场景,走出地堡,被安德森塞进一辆吉普里,一路狂奔,迎着大雨穿过沙漠。他一路上不停激动地说着,我清楚地听见他说的每个字句,又不当心让这些话语从脑中滑走。我试图让他慢点,然而四周仍在飞速退后。直到开进城市的尸骨堆里,汽车油料耗光被摒弃在路边,他拖着我躲入一间房子。

他把我放在地上,披上一件的深灰色橡胶雨衣拉低帽子推开房门,难听的木头摩擦声让我反应过来方才谈话中隐藏的意思。

等我冲到门口时他的身影在连绵不断的暴雨中已经模糊不清了。

我想说什么但是到了嘴边成了没意义的一声呼喊。他停了停,转过身,防毒面具的镜片下我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我们两人对视着,雨下着,远处的雷响着,闪电噼啪着照亮他的轮廓。

他转回远处的方向,走了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然后,他倒下了。和旁边坍塌成一堆的瓦砾融为一体,就好像我们只是飘荡在这世间的一颗尘埃。

最后的熟人、朋友、生物学上的同类,消亡在一个下午。

19451225日圣诞节早晨的雨夜,在应该合家团聚喜气洋洋的日子里我只能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尸体,一动不动。

辐射的后遗症终于开始显现其致死的能力,再次因剧烈的牙疼醒来后一颗门牙随着动作幅度掉在地上跳到角落里。鲜血从缺口中不停流出,为此我用完最后的卷纸存货。连续的头疼和恶心正在耐心地榨取机体最后的能量。

幻梦不断侵入现实环境。走在梦中的城市,醒来被有毒的大雨淋得浑身湿透。在梦中的宴会觥筹交错高谈阔论,醒来站在天台的边缘正欲跳下。我笑了,如此爽朗地哈哈大笑,直到雨水灌满嘴巴,直到肋骨自行折断。

快带我走吧!

让我去死!

一脚迈入死亡就都结束了!

头发开始大把大把地脱落,皮肤皲裂出血,指甲缺失严重影响书写过程,我忘了几颗牙齿的掉落时间。用聊胜于无的医学知识为自己包扎伤口,碘片的玻璃瓶已经空置在桌上的角落里很长一段时间。破碎镜中的自己越发变得更加糟糕丑陋,左半边脸在一次中风后肌肉吊起成了一个难看的笑脸,脸上遍布着反复裂开又愈合留下的血痂,左半边头发完全脱落露出光秃秃的褶皱头皮,右边头发徒留几簇苦苦挣扎。蜡烛永远地熄灭了,我尝尝味道觉得还行就用它为自己赢得一次难得的饱腹感。

我梦到很多事情。关于计划成功,战争结束;关于世界因为一件武器维持一个世纪的表面和平;关于逝去的人与我共获荣耀。

奈亚拉托提普来了,他绕着我的居所一圈又一圈地走着。不停发出没有情感的笑声,他热切地做着自我介绍,细致准确地讲述数世纪中的所作所为,关于每场战火,每次屠杀,每个宗教。

日日夜夜的连续折磨中我竟捡回散落的记忆碎片,思绪回到当年在阿卡姆的炎热秋日夜晚,在拥挤的密室之中所有自诩为理性的人在奈亚拉托提普的精密仪器下抵达精神的彼岸。脆弱的人用否认作为武器勉强抗争,平凡的学者昏昏欲睡浸入邪恶的幻觉。奈亚拉托提普的秘密十分可怕,他在屏风上的影子远远超出我最狂热的想象力所能承受的范围。

大脑与精神为保护理智达成和解共同将这段回忆隐藏起来,时至今日,在一切崩溃的天启之中,疯狂终于逃出牢笼重获自由。

故事正在走向结尾。

疾病就要战胜我了,肺部的空气每分每秒都在减少,骨头都在隐隐作痛,皮肤每一寸都瘙痒难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在饱受四期辐射病折磨后全身器官衰竭很快死去,而是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

违背自然地介于生死之间。

奈亚拉托提普又来了,就这样从雨幕里缓缓而来。有毒的雨拍打在他的身上一点点剥离它的伪装,他的本质是漆黑的虚无,比黑色更纯粹。黑暗阴燃着,灼烧着,挥发着,一点点盖满四周的荒芜,我毫无意义地关上漏风的破旧木门插上已经布满铜绿的插销。

奈亚拉托提普礼貌地叩响房门。学着我的声音和我对话,不!他在用我的声音。在无数日夜冒充自白的声音,假冒良心的声音。他笑着问我这样有什么不妥之处,他反问我这不正是科学家所需要的心无旁骛的精神境界吗?

我随手向他的方向扔出一个不知道什么的杂物,试图反驳。但是一连串咳嗽后的气喘使这个想法成了虚妄,他的脸颠倒倒映在玻璃窗上,直勾勾地看着我,依然面带微笑。

他告诉我是怎么使海森堡灵感迸发,将他愚弄世人的窃喜全面地向我展示出来,他是一个残忍的顽童试图和玩伴分享自己血肉模糊的玩具。他穿墙而来,褪去人形,没有眼眶的眼睛像毒蛇一样在我的身上游走,缓慢地,确凿地看着我。

目光交融,我透过黑暗看见一朵朵蘑菇云绽放在一颗颗有生命的星球上,灼热的气浪炙烤着我的表皮,刺眼的强光折磨着我的双眼,不可见的辐射穿透我的皮肤。我看见核子武器的开关的外表不断变化,链式反应不断变化,在不同肤色的手中传递。他们都毫不迟疑地按响自己手中的开关,世界一个个倒在链式反应的威能之下。奈亚拉托提普不定性的黑暗外表幻化成一个又一个躲在影子里的挑唆者。

他在狂笑!

它在狂笑!

祂在狂笑!

他说我不是唯一的,是不断开叉的历史中的关键节点,他允许我给其他的世界留下遗书。他给了我生命最后的时间写完这封绝笔信,我以前无法战胜自己,现在也无法对抗这等伟力。他让人类逐步成为符合它观念的病态模样,他用各种条件唆使人类亲手打造出用于自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奈亚拉托提普是黑暗,是死亡,是虚无,是反生命的方程式,是纯粹的无意义,是人类的毁灭者,是纯粹黑暗对人类的恶意,是凡世诸神摒弃的病态集合。诞生自数个世纪堆叠的黑暗这就是他的本质。

我是尤利乌斯·罗伯特·奥本海默,在世界的最后一息前向另一位世界仍可挽救的自己发出由衷的警告。

小心核子武器!

警惕奈亚拉托提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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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楼映月
成员
1 月 前

天杀的奈亚拉托提普,我要追随你一辈子(b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