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破布的自我修养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
——莎士比亚《哈姆雷特》
第一幕
那是一个阴郁的下午,空气中混合着浓浓水气稠得跟浆糊一样。正在瓷之都出差的刘琨玉在旅馆房间门口收到了那个纸箱。
没人知道是谁把纸箱放在他门口的,但通过寄件人那栏琨玉认出这是多年不见的老友梁启蛰给他寄来的。拆开纸箱,印入眼帘的是一本被泡沬纸包裹的沉旧书籍和一封信。
“琨玉,不要■■夜晚■■■舞台■■带上书。请你一要帮帮我!只有你会相信我了!”看着皱巴巴的信纸和被反复涂抹的字迹,琨玉感到一丝困惑。出于谨慎,他给启蛰和启垫家里打电话确认情况。却只得到关机提示,和启蛰家人对警察无能的哭诉。除此之外为数不多的线索便是启蛰两个月前曾独自前往瓷之都做民俗调研,从此下落不明。
看着快递邮戳上的寄件地。瓷之都、雾山、江都。一股不详的预感在琨玉心头油然而生。
快递里的书是一本手抄本,上面的文字显然有很大年头。不少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但仔细观察依然可以辩认。
“Night ode?夜颂歌?”琨玉试着翻译封皮上的词语:“是他会看的东西了。”
琨玉不由回想起过去那段充满激情的岁月。那时的他和启蛰天不怕地不怕,执着于去寻找各种神秘、刺激的事物。无论是网络上的招魂仪式,又或是所谓中世纪魔法书上的恶魔召唤法阵就没他们没试过的。当年高三毕业他们还想攒钱,趁暑假去把网上几个知名鬼屋全去转一圈。只可惜由于计划败露,最后以他俩各吃了家里一顿好打而结束。此后他们就去了不同地方上大学,天各一方再少有联系。
“我记得他之前在攻读民俗学博士学位来着,看来……”琨玉翻着那本老旧抄本:“他还是忘不了那段日子,虽然我也挺怀念的就是了。”只是,他现在给我寄这本抄本是想告诉我什么?
琨玉一边仔细阅读抄本,一边在脑中整理词句的含义。抄本是用古英语写的,语法上和现代英语有些差异。于是他不得不用自己那连四级都考不过的蹩脚英语加上搜索引擎的帮助,艰难翻译着抄本。
感谢现代科技,才不至于让他对抄本上的内容一无所知。
抄本应该是英国古代某时期的戏剧剧本,有旁白,有台词。其中有些桥段看上去甚是诡异。剧本里的角色并不是人类,而是一些动物。尤其是剧本开头,故事中兔子为找到好友猫咪而闯入云雾缭绕的黑森林里。途中却被黑森林里一只蝙蝠偷袭。读到这,琨玉脑中云里雾里的。但毕竟他水平有限,能看懂这些已经很不错了。
琨玉感觉怅然若失,却也无可奈何:“看来我得找个人帮我翻译一下……”
收起抄本,琨玉扭头望向窗外的星空。顿时,一股强烈的困意漫上头脑。眼皮不受控制垂下,陷入混沌中。
兔子追逐着猫的脚印,来到雾气飘渺的黑森林里。一只蝙蝠问兔子:“需要帮忙吗?你在找什么?”
兔子说:“我在找一只猫,它不见了。”
蝙蝠笑道:“真遗憾啊,要我帮忙吗?”
兔子很开心:“谢谢你,我会努力报答你的。”
蝙蝠倒挂在树上,翅膀尖指向兔子:“不用谢,但我要■■■。”
琨玉做了个奇怪的梦,无数支离破碎的画面连同声响涌入他脑中。
伴随着管风琴悠扬的笛音,琨玉眼前时而是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宫殿,时而是清冷月光穿过彩色花窗打在一尊精美巨大的无面人像上。时而是身着怪异墨色罩袍的人群吟诵着某种经文在黑夜的森林中行走,时而是群鸦与蝙蝠在月下的城市残骸上乖着雾气翱翔。
与此同时,琨玉分辨出混杂在笛音与那错乱背景中。似乎有一个干瘪沙哑的声音,喃喃低语着。他不知其诉说的是何种语言,却能理解背后的含义:“跨过迷雾,穿越帷幕。当■■降下,仁慈的星海之主于■■上侯吾等■■。”
忽然,一只硕大无光的血色眼眸毫无征兆地占据了琨玉整个脑海!邪恶隐藏在纯粹的黑暗中。伴随着他听过最恐怖、最痛苦的尖叫。琨玉从梦中惊醒,冷汗顺着他的脖颈滑向衣领。窗外明媚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琨玉连舒好几口气。
只是个噩梦而已,他对自己如此安慰道。
随即琨玉连忙打电话向邻导请示,推掉近期一切工作后,他开始思考有谁能帮到自己。
结束午饭回到旅馆房间时,琨玉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喂?”
“琨玉,你回宾馆了吗?”
“是的,我回来了。溢夏,我拜托你的事……”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你要找的人我帮你找到了。他叫温斯顿.林奎斯特,英国人,是水户大学的外聘教授。年龄轻轻就翻译了不少古书,拿过很多奖。这几天正好就在瓷之都出差。我托关系把你的情况告诉他,他刚好也对你的抄本很感兴趣。我已经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了,过会他应该就会主动联系你。”
“谢谢你溢夏!等我回去了,一定请你吃顿好的!”
“等你回来再说。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和教授见面前先做好心理准备。”
“为什么?”我一边整理行李,一边有些疑惑。
“呃……他形象可能不太好……”
第二幕
事情进展很顺利,很快琨玉就收到教授发来的好友审请。于是他们相约晚饭时间在一家普通小酒馆会面,而与教授的初次见面也确实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琨玉实在有些难以想象面前这个戴着眼镜顶着黑眼圈,头发杂乱,皮肤苍白,穿着普通的青年,居然是一位大学教授。
“据说这位教授平时一直醉心于语言学研究,所以平时都不怎么打理自己。等你见到他后,你就知道了。”
琨玉想起溢夏之前和他说过的话,仍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您是刘琨玉先生吧,您好。我就是温斯顿.林奎斯特,叫我温斯顿就好。”温斯顿用一口流利标准的中文向琨玉问好:“不好意思,工作太忙没来得打及自己,让您见笑了。”见琨玉正在打量自己,温斯顿立刻整理着装,有些难为情道。
“没事没事,我不介意。”琨玉摆摆手,以示理解:“走吧,我们进去再说。”
“好的。对了,琨玉先生。你点完菜了吗?”
“还没点,怎么了?”
“没事,只是我对大蒜过敏。所以请别点带大蒜的菜。”
“好的。”
出于对英国人表达婉转的印象,琨玉本想在落座后先与温斯顿寒暄一番再商谈正事。但琨玉还没来得及开口,温斯顿就迫不及待地想开始翻译他手中的《夜颂歌》。
反正等上菜还有段时间,琨玉这样想着便打开背包掏出书本递给温斯顿。
看见书的一瞬,温斯顿本来因近视显得无神的双眸陡然放出精光。犹如极度饥饿的猎手突然发现可口的猎物般,总之不是看书该有的眼神。见此情景琨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温斯顿不知何时已戴上乳胶手套:“保存的真好……”温斯顿接过书,着迷地抚摸着略微发黄发皱的书页赞叹道,眼中的寒光配上嘴边的微笑令琨玉不寒而栗。
要不说天才都是疯狂的……琨玉觉得自己算是理解这句话了。
温斯顿右手食指指尖滑过那些古老的词句,左手时不时在另一本空白的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口中喃喃自语。他太过专心,以至于连菜上齐了都毫无知觉。琨玉出声提醒温斯顿,但温斯顿早已完全沉浸在抄本中对外界浑然不知。
琨玉没办法只得先叫服务员打包一份食物,想说让温斯顿等下完工后带回去,毕竟请人帮忙总不能让人家空手而归。
因为怕打扰到温斯顿,琨玉一直没敢说话。以至于整个包间里都回荡着外界的响动和温斯顿的低语:
“在听完兔子的请求后,好心的蝙蝠决定带兔子去剧院向无所不知的红眼乌鸦请求答案。
蝙蝠问兔子:‘在伟大的红眼乌鸦前你会选择褪去皮囊加入我们,还是选择被困在躯体囚笼中?’
兔子不解:“为什么我的躯体会是我的囚笼?”
来到剧院后蝙蝠邀请兔子一起登上舞台:‘兔子,你觉的这个世界是真的吗?你知道的,感受的,所求的都是你的吗?’
兔子问:‘这个世界不是真的,难道还是假的吗?’
蝙蝠摇摇头:‘也许,这个世界只是一个舞台。我们都不过是在上面表演的演员罢了,至于红眼乌鸦……祂……’”
“祂一直在注视着你。”
琨玉认真倾听温斯顿的细语。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扭曲舞蹈。
“Uoy gnihctaw si eh.Mih ecarbme.Tsiser t’nod.Eerf eb lliw uoy……”(祂在注视你。拥抱祂。别拒绝。你终将自由……)
“啪!”
突然!一声脆响将琨玉惊醒,整个包间也倾刻间堕入一片黑暗。外面也传来阵阵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怎么回事?!”被打断的温斯顿有些不悦。
琨玉晃晃脑袋定了下神:“可能是酒店跳闸了,我去问下。”
他们本想用手机照明,可手机这时却毫无反应。无奈琨玉只得掏出打火机,火苗照亮了漆黑的包间。
眼睛,血色的眼睛遍布房间。
“祂在注视着尔等……”
“啊——!”
“嘿,琨玉你没事吧?!”
温斯顿急切的呼喊和摇曳的火光让琨玉重新找回神智。琨玉惊魂未定地看向墙面,那并没有什么红色眼睛。
“没事,我以为有老鼠。”琨玉连忙打马虎眼应付过去。
随后琨玉喊来服务员去查看情况。待服务员走后,温斯顿开口了:“琨玉先生,我有个不请之请……”
“你说吧,没关系。”琨玉擦着方才沁出的冷汗心不在焉道。
“可以把抄本卖给我吗?”
“什么?!”琨玉手一松纸巾掉到桌上,脑中警铃大作。
“我说,”在昏黄火光的映衬下,温斯顿的眼神显得晦暗不明:“我想买下你的抄本。”
“不好意思,”琨玉揉着有些发疼的太阳穴:“抄本不卖。”
“是担心价钱吗?我可以出”
“不是钱的问题!”琨玉打断温斯顿,头痛使他变得烦躁:“这本书对我很重要。”
温斯顿本想再说些时,服务员带回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整个瓷之都的电力设施连同所有电子设备全部失灵!
这太邪门了,琨玉眼前再次浮现那些血红的眼睛。不,那些只是无意义的幻觉罢了!琨玉心想到尽力让自己不再关注那些血色眼眸。
毫无疑问,这场会谈被迫以如此怪诞的方式结束了。临别前,眩晕感与耳鸣仍在纠缠着琨玉,甚至愈演愈烈。
“Desufnoc dna desserped.Erised a evah osla sloof……”(颓然而迷茫,愚者亦有欲望……)
琨玉几乎无法思考,暗夜在他周围盘旋、翻搅。那些喧闹模糊的人影逐渐消失,琨玉的耳鸣也从嗡嗡细鸣转变成令人不安的哀嚎回响。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梦游般走在被黑暗笼罩令人窒息的街道。就仿佛在那被破碎房屋切割成不规则形状的庞然暗影下有谁在召唤他。怪异得琨玉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阴影从天空的缝隙中溢流而下,倨伏于角落凝视着他。他浑身颤抖,半飘般走进那目不视物,无法认知的混沌中。
“Reyarp erecnis ym ot netsil, uoy ot sllac tnavres lufhtiaf ruoy.”(请聆听我真挚的祈愿,您忠诚的仆人在召唤您。)
浓雾几乎把世界变成一片令人不安的灰白。
“琨玉……”
“谁在喊我?”
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琨玉前方不远徘徊。
“你是谁?!”琨玉向人影奔去。
“离开迷雾,带上炬火……快跑……别……迷……■……”
雾气彻底把那本就并不清晰的人影彻底从琨玉眼前抹去,嘶哑的鸣叫贯穿他的耳膜。有什么东西来了,它看见他了!
当琨玉再次清醒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旅馆的床上。明媚的阳光透过半合的窗帘打进室内,一切都那么美好。就好像方才只不过是一场荒诞的噩梦罢了。
琨玉翻过身背向阳光,沉浸在回归现实的庆幸中。但周围被翻成狗窝的房间让他不得不从床上弹起:“我去!”
“我明明记得我昨天把行李都收得好好的啊!”琨玉焦急地整理着行李,难道昨晚在他意识混乱时有人做了什么吗?!
随着行李被一件件清点他也越发不安,不见了!抄本不见了!!“怎么会!”琨玉崩溃地瘫坐在地抱住头,发丝间一片冰冷的湿潮:“怎么可能?!”
有人把它偷走了!
一想到这点他连忙从地上爬起,一把抓起枕边的手机。好在手机现在能用,琨玉颤抖着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给溢夏打电话。
“嘭嘭嘭……”
这个电话是打不出去了。
第三幕
琨玉收到的是温斯顿的死讯。
温斯顿是今早9:00左右被去他公寓上班的保洁员发现死在工作室里的。当时保洁员同往常一样来温斯顿的公寓对其进行日常清洁,据说她刚踏进公寓便闻到了一股异常刺鼻的血腥味。所以立即发现异常,便寻着气味来到了温斯顿平日用于办公的房间。可由于房间反锁,且一直无法联系上温斯顿。保洁员不得已拨打了报警电话。在打开房门后,在场的保洁员甚至几名胆小的警员都瞬间被房内的景象吓昏过去。没人知道昨晚温斯顿的工作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谁会如此对待温斯顿。甚至丧心病狂到用他的血在墙上画满各种慎人的符纹,又将他的内脏连同其余尸骸几乎铺满地面摆成一个扭曲法阵。
但当琨玉看到被装在证物袋里的抄本时,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昨晚温斯顿被火光掩盖的双眸浮现在他眼前,一个可怕的猜测在琨玉脑中形成:难道是温斯顿偷走它吗?
在配合警方做完笔录后,琨玉乘上出租车行驶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车内的广播一直在报导昨晚的神秘停电与大规模群体癔症。
“昨夜8:45时左右,瓷之都发生了大规模停电事件,直至次日凌晨5:20许电力才终于恢复。据调查,此次事件共造成……”
“昨晚约凌晨12点,■■精神病院出现大规模集体自残事件。目前相关原因……”
“昨日约从晚上10点至凌晨4左右,整个瓷之都发生了数起夜间自杀案。据目击者称死者发出了可怕的尖叫,随即跳出窗户……”
“……昨日约凌晨1点,在■■社区发生了大规模集体自杀事件,据调查该事件很可能与一伙被称为‘星轮功’的邪教有关……”
“唉……”琨玉扶着头,一想到温斯顿的死与启蛰的失踪案,懊恼与疲惫再次占满他的身心。随之而来的还有重重恐惧:“你可千万别出事。”琨玉在心中暗暗为友人祈祷。可如今唯一的线索也被警察收走,这下又该从何查起?
司机听着广播电台有些感慨道:“昨晚也真的太奇怪了。先是不知咋的就停电了。后来我又听我儿子说一个住我隔壁街学画画的大学生也是在画了一张奇怪的画后自杀了……唉,这都什么事呀?”
“请节衰……”
“话说年轻人,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是怎么了?”
琨玉揉揉眉心:“没事,只是有点头疼……”
“很严重吗?要不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可能是因为昨晚没睡好。这两天我老是做噩梦……”是因为太累吗?琨玉如此想到。
“那你得要好好休息啊,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我会的。”
回到旅馆后巨量的疲乏使琨玉直接沾床就睡。
“先生,请出示您的戏票……”
琨玉茫然地看着眼前迷雾围绕和被黑色树丛包围的辉煌壮丽的剧院,以及剧院门口那个长着红眼乌鸦头的侍者。
“先生,请出示您的戏票……”侍者重复道。
琨玉摸了摸口袋从中掏出一张印有鲜红眼斑的门票。侍者接过门票向琨玉鞠躬,让出剧院大门:“演出即将开始,请进。”
琨玉走进剧院穿过昏暗的长廊,走过摆满座椅的殿堂一路来到舞台之上,而在那已有人恭候多时了。
“我就知道你能来到这里,琨玉。欢迎观赏这场演出。”
“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经”
“死了?那些警察是这么对你说的,对吧?”温斯顿此时正完好无损的站在琨玉面前,沐浴着微红的聚光灯芒下对他笑道:“我承认我办公室的场面有吓人,但那都是必要的程序。”
“所以,这一定是梦对吧!我又跑进那该死的梦里对吧!”琨玉怒瞪着温斯顿:“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带走抄本又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知晓藏在世界暗面后的一切。把我们聚在一起的是正对真相的渴望。你对挚友失踪的执着,我对真知的追求。”
“你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凡人永远只能看见表象,琨玉。难道你还没发现吗?我们皆向祂乞求过,我们都向祂祈愿过。所以祂回应了我们。也正因如此,你才能来到这里。”
琨玉几近崩溃:“祂?祂到底是谁?你到底在说什么?”
“祂是绝对的黑暗,纯粹的智慧。是无上的亘古存在,是一切认知的聚合体。我们所见、所听、所感、所悟皆源于祂,也全都是祂。祂既是唯一,也是全部。是秘密,也是答案。既是守秘者,也是秘密本身。”
“这操蛋的噩梦……”
“这不是梦!这是一场演出,一场献给祂的戏剧!”温斯顿忽然暴怒:“琨玉,你难道就没想过我们究竟对这个世界,这个宇宙有多少了解?又或者说我们知道的一切就是绝对的、真实的吗?琨玉,你可能想象不到。我经历过百年时光,一直在寻找这个世界的真相。但事实上,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们都被五感给局限住了。被所谓的物质和现实死死囚禁在狭隘的、盲目的自大中!我们皆被困于躯体囚笼中!而现在再也不是了!”温斯顿的脸上再次出现与昨日相同的寒光与狞笑,他转过身对着舞台帷幕大声道:“只有舍弃肉体才能在世界暗面,才能在祂的注视之下穿越迷雾,触到隐藏在帷幕后的无尽真理!”
琨玉牙齿打颤如坠冰窟,恐惧几乎快将他压倒:“你,你这个疯子!”
“我们百般苛求的真相就在这帷幕之后!祂是仁慈的,琨玉。想想看,指引人类的终极奥义与真理,将全部展现我们面前!琨玉,加入我们吧!来吧,褪去这身无用皮囊,一起去迎接至高星海之主的降临吧!”
帷幕毫无征兆的突然升起。
“灯光亮起,舞台备好,演员就位,欢迎到场。”
帷幕之外存在着某种恐怖生物的模糊幻影,不洁神殿那若隐若现的廊柱坐落在深空中无可名状的岩石之上,直插光明与黑暗的领域以外令人眩晕的虚无。
“啊啊啊——!”琨玉呐喊着,嚎叫着,想要把心中的一切绝望跟苦痛统统倾泻出来。紊乱的大脑根本无法指挥他的肢体正常行动。
“醒醒!琨玉!快醒醒!”
四周墙壁如同潮水般迅速布满了骇人的血色眼眸,无数长着红眼乌鸦头的侍者从帷幕后出现。“这是你的那份……”其中一位乌鸦侍者举起一个乌鸦头套,另一位则拿着一件黑羽披风朝琨玉步步紧逼。
“醒过来——!”在骤然响起的呐喊中,一切都戛然而止。
第四幕
隐约间琨玉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琨玉,刘琨玉,醒醒……”
“谁?”琨玉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
此时外面天已经黑了,房间里并没开灯。但由于窗帘没拉,琨玉仍凭借月光和街道的灯光看见房里有个人。可当琨玉看清是谁时,他立刻目瞪口呆,睡意全无:“启蛰!怎么是你?!”
“对不起,琨玉。但这是我为数不多能让你我相见的方法。”启蛰坐在沙发椅上对琨玉说道:“你还记得刚才在迷雾中的事吗?”
琨玉本想将心底的疑惑一股脑全说出来,比如:你之前到底去哪了?为什么会了无音讯?现在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里?为数不多能和我相见的方法又是什么意思?可启蛰的问题一下子让他噎住:“迷雾?什么迷雾?”
“你果然记不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启蛰你”
“我的时间不多了,琨玉。我的骗术瞒不了倪克斯多久。飞鸟之眼很快就又会盯上你我,祂的信徒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们的灵魂己被打上烙印。”启蛰大半身子都隐没在黑暗中:“我的大部分被他们从玛法斯那带走了。”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把你带回来?”
“没用的,琨玉。我已经没法回头了,失去炬火的我早已迷失。我能做的只有将你强行唤醒,让你免于和我相同的命运。”启蛰的身体变得越发透明:“帮我合上帷幕。”启蛰的眼口中开始涌出黑色的汁液:“坚定自身的存在,握紧心中的炬火……这是我最后能告诉你的……火……用光明……修复帷幕……火……”
“不!”琨玉几乎是手脚并用的滚下床,扑向即将消失的启蛰。可沙发椅上哪还有启蛰的影子,只有两本书被摆在上面。琨玉浑身冰凉,只能任由躯体瘫软在地大口呼吸着。不知过了多久琨玉才从地上爬起,打开灯踉跄着走到卫生间给自己洗了把脸。自来水的冰凉使琨玉冷静下来,可他依然无法分辨刚才的究竟又是幻觉还是真实?
琨玉失魂落魄的颓在床头,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离着,直到再次落在启蛰幻影坐过沙发椅上。
那两本书……
琨玉一下从床头站起冲到沙发椅前捡起那两本书。其中一本正是被警察收做证物的抄本,而另一本则是本笔记。
抄本失而复得并没令他感到宽慰,反而激起琨玉更深的恐惧。接连不断的噩梦,血红色的眼睛,启蛰的异状,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敢再翻开抄本,只能将注意力转向那本笔记。
显然,扉页角落那熟悉的启蛰二字向琨玉证明这正是启蛰的笔记。琨玉颤抖地翻开笔记开始阅读,难以想这些癫狂的文字竟然出自他的挚友,以及这些文字背后所记录的。
2018.4.16
终于到瓷之都了,之前在网上看了那么多雾山的传说时就一直期望亲自来这了。
只是有件事让我感觉很困惑,原来瓷之都当地人都这么讨厌雾山的吗?之前小*书上不是有很多人打卡雾山说雾山好山好水,还是天然的探险胜地吗?搞不懂……
2018.4.18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翻了一整天瓷之都地理志后,我终于在角落里找到本破旧不堪甚至连封皮都不翼而飞的史书。
而就在这本书里我找到了些有趣的东西,翻译过来大概是这样的:
唐■■年间,天子嶂上空出现奇怪景象。天空好像破了一个大洞,瞬间天子嶂周边山崩地裂,日月无光。百草无不枯萎或是疯长蔓延,百兽无不发狂下山袭击人畜。事情传到皇帝耳朵中。皇上震怒,命令全天下有能力的人去天子嶂解决这次危机,并保证重重有赏。然而。所有去过天子嶂的人都没能成功解决天子嶂的异象。于是世人都在传说是皇上荒淫无度,惹怒上苍,所以才降下天罚。直到一个道人挺身而出,开坛做法。召唤大雾,覆盖整片山区。事情才得以平息……后因为大雾常年经久不散,人们便不再称呼这座山脉为天子嶂而改称为雾山……
这件事我翻遍瓷之都其他所有唐朝年间的史料都无一记载。不得不承认这成功勾起我的好奇心。只可惜,由于这书实在太过破旧,有不少信息都遗失了。
我向馆长询问这本史书的来历,才得知这本书是馆长无意间在旧书摊上淘到的野史。他还告诉我虽然这书确实是本古书,但我如果希望论文不会被导师驳回就不要引用上面的任何一处文献。
差点忘了我是以为论文找素材的名义才说服馆长放我进档案室……或许我该考虑去雾山做趟实地考察?
2018.4.19
我又有新发现,在一本瓷之都近代历史档案中有这样一条记录:
民国时斯江都英租界内有间著名的夜神教堂。神父是位长着鹰嘴虎胸,红眼睛,相貌丑陋的外国人。他生性凶残,经常购买穷苦人家的孩子或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表面上是以教堂的名义收养那些可怜孩子,实际上却是将那些孩子关进地下室中放血折磨。直到19■■年有人救下从教堂中逃走跑的遍体鳞伤的孩子,才真相大白。于是后来附近的居民准备一起打死神父。随后居民们拿着武器冲进教堂和地下室后,却无论如何也找不神父只救出剩下几个孩子。最后人们在告解室里找到■■■■,并在■■后发现■■■■■。在■■里找到惨死的神父,以及■■■■■■■■■和■■■■■■的奇怪■■。此后附近居民总是能在深夜听到奇怪的鸣叫声,和在楼顶见到诡异的巨大鸟影甚至有不少人深夜路过教堂花园时,会看到过那个相貌丑陋的外国神父阴森森地站在花窗后凝视着他们,可转头又消失不见。
如果不是档案上被刻意抹去的部分,我会觉得这案子就和我以前去过的鬼屋里发生的鬼故事一样的无聊。(虽然我很喜欢当时探险的感觉,但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很让人失望好吗?)他们当时到底在告解室里找到什么?我想我得亲自去江都看一眼。
2018.4.20
想不到雾山的雾真那么邪乎,一进到雾里不仅马上没信号连阳光都变暗了。好在我提前做足了功课,虽然路上碰到了很多意外情况,但我还是沿着雾溪大道顺利来到这座位于雾山脚下的旧城江都。
让我意外的是,江都居然还有人居住吗?甚至还有几间以盈利为主的献血站。奇怪,档案里明明说城区已经荒废了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些居民看见我时总感觉他们眼里有着某种饥渴的欲望……
根据档案记录的指引,我顺利找到藏在告解室暗门后的密室。密室内的陈设很普通只有一尊高大漆黑的六翼天使雕像和一个摆满书籍的书架。
而我此行最大的收获正是在密室书架上,书架上的书基本全是各种手制书籍。这些书籍都是纯英文编写的,从封面和书脊上的英文我认出这些基本都是些邪教典籍和一些与宗教有关的书籍。从著名的《死灵之书》、《蠕虫之谜》、《食史鬼典仪》到我从未见过《颂神经典》、《神秘符号与符号神秘》、《神庭、诸神和诸神使者》等等……
这些书籍对我有着巨大的诱惑力,我很想一次性把它们全部带走。但考虑到我的背包容量和这些书的重量,我被迫放弃这个想法。我在书籍堆里翻找从中挑出一些先带走,就在这时我发现一本书相当怪异。我翻开这本名叫《Night ode》的抄本,发现它应该是某个舞台剧剧本。这书实在太过正常,以至于在这堆恐怖怪诞的书籍里反而格格不入。因此,我敢肯定这本书里肯定藏着什么。否则它为何会出现这堆书里?我决定就将它带回去,慢慢破解其中的秘密。我相信我能做到。
(纸页被污染)
2018.4.28
我终于知道《Night ode》为什么它会出现在那里了!只有在迷雾与暗影下它真正的内容才会显露。事实证明,它是一把钥匙,一把能穿越时空的钥匙。
我见证到过去与未来。可这还不够,有什么在阻挡我继续前进。但我已经得到启示,我将穿越迷雾到达另一端。
(纸页被污染)
2018.4.30
我看到了!远古的暗影投射在帷幕,而帷幕则遮盖着整个世界。如同剧院的幕布,分割了真实与虚幻。
我的好奇使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我打开了不该打开的东西。那只眼睛看见我了,在帷幕后,在祂黑暗的巢穴中……
无论何种语言,何种语调,一旦念出那段乞求,就会被祂盯上!
(纸页被污染)
雾山是被星球流放的遗弃之地。而正因此他们才会选择这里作为让祂和祂所代表的黑暗降临的开端场所,直到最终黑暗蔓延并笼罩整颗星球。
我们一直在祂的注视下,活在祂亲自搭建的舞台上。在祂眼里,我们就像是被困在磨砂玻璃瓶中的蚂蚁试图通过触角去理解磨砂瓶本身和通过磨砂瓶去观察外面的世界。
夏至前夜,夜神教堂。当地球和太阳的距离与角度达到合适的时间,在暗夜的投影下他们将会迎接祂的降临。
《Night ode》,一切由它开始,也将从它结束。我必须阻止他们。
不!祂看见我了!祂记得我,祂在召唤我……
琨玉抚摸着手稿结尾处近乎狂乱的字迹,感受着启蛰用力书写时在纸上留下的印痕。
“启蛰,我的朋友,你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琨玉不敢再想,不停翻着笔记寻找更多线索。笔记的内页夹着一张被揉皱的地图,琨玉摊开地图上面的目的地正是江都夜神教堂。
琨玉打开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2018.6.20。22:35。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琨玉你干嘛!这么晚”
“溢夏,帮我弄一辆可以租用的车,还有雾山旧城江都英租界夜神教堂的结构资料。我现在急用,拜托了!快!”
“你放心,启蛰。我一定会解决这件事的。”琨玉在心中郑重道:“我保证。”
第五幕
车窗外,薄雾将世界染上一层白色。琨玉握紧方向盘,在雾溪大道上飞速疾驰。当路旁的景象从森林转变为城市,琨玉便明白自己已进入江都。城市的残骸随处可见,人类文明的造物在时间面前也只能不可挽回的衰败。
“Uou gnihctaw si eh.Tisiser t’nod.Mih ecarbme mih.Modsiw dna yrolg htiw dedrawer eb lliw uoy.Smar sih otin llaf,tsiser ton od,emoc.”(祂正在注视着你。莫抗拒。接受衪,你将享有无上光荣。来吧,莫反抗,投入祂的怀抱吧。)
低语在他耳边回响,琨玉努力无视它们镇定自己的心神。
天空是一股令人不安的殷红色。车子毫无征兆的突然熄火抛锚,琨玉连忙将车停稳。挡风玻璃外,暗沉如血的天空下是漆黑的教堂尖顶。
琨玉果断放弃汽车,带着抄本向着不远处的教堂尖顶下狂奔。直到在道路尽头,气喘吁吁的他才看见一座孤零零的破败教堂被浓雾与夜幕笼罩。那斑驳的垣墙、碎碎的窗眼,被繁芜的杂草、惨白的枯树环绕。体态狰狞扭曲的大鸟在夜空中高旋,而它们围绕的腥红圆月则是一颗高悬天际的巨大眼睛。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在凝视着他。更可怖的是,当琨玉的视线聚焦到教堂变形敞开的大门时,他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好久不见,老朋友。”启蛰的身形半隐在黑暗中向他笑到:“来吧,一起加入我们,加入这场伟大的事业。”
琨玉向启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启蛰并没回答琨玉,只是顿了下再次重复:“加入我们,加入这场伟大的事业……”
温斯顿出现在启蛰身旁对琨玉说道:“你还不明白吗,琨玉。我们正沭浴在祂的荣光下,受神之注视的我们将一同迎接祂的降临。启蛰已经加入我们了,你还打算负隅顽抗吗?”
琨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身旁已站满了身穿黑色罩袍,戴着金色乌鸦项链的人。琨玉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那些人便伸手便将他牢牢控制住。抄本也被他们其中一员拿走,交给温斯顿。
温斯顿接过抄本,仰头望向那轮血瞳红月:“时间要到了。琨玉,属于全世界的伟大时刻就要到来了。”
紧接着琨玉便被挟持着走进那座破败教堂。
教堂内,冰冷月光透过教堂残破的玫瑰型花窗照射在一尊高大的漆黑无面六翼女天使神像上。祂身着破烂带兜帽祭衣头戴荆棘花冠。在幻彩月华下神像的肢体、羽翼甚至是衣料上的褶皱和纹路都相当灵动,带着种绝非凡物的优雅与高贵。
启蛰与温斯顿如护卫般矗立在神像两侧。而在雕像投下的暗影里一位长着鹰钩鼻目光凶狠的年长者捧着一本厚重书籍,从黑暗中向琨玉走来。老者把书本翻到其中一页,低声道:“签下名字……”语气缓慢,却不容置疑。
“不……”
“莫要抗拒,”长者见此从宽大的衣袖中抽出一支硕大的乌黑鸟羽:“汝乃受选者。”老者举起鸟羽恶狠狠的扎在琨玉右手手腕上,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随着血液从指间顺着指尖滴落在书页上,舞台上的一切开始发生某种变化。
温斯顿翻开抄本带头呤诵道:“至高星海之主,栖夜者皆尊你之名为圣;请您的眼睁明。愿您的投影降临于地上,如同行在深空。您看守的秘密,今夜赐给尔等。免尔等的愚,如同尔等免了人的愚。不叫尔等遇见迷茫,救尔等脱离痴愚,开幕……”
教徒松开琨玉齐齐向雕像跪拜,跟随着温斯顿齐声吟诵着。染成殷红的天幕上,血色巨眸缓慢睁开。群鸟狂鸣,欢呼庆祝着将要发生的一切。
精神错乱变得歇斯底里,感官混乱丧失反应,没有人能说清那是一种什么体验。琨玉开始踏着扭曲的步伐伴随着诡异的节拍在舞台上跳跃翻滚。他犹如被幼童粗暴玩弄的布偶,他的肉体在不断的扭曲变形即将撕裂爆炸开来,却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痛楚。琨玉的灵魂脱离了躯壳,向着更远的虚空飘去。影影绰绰,惨白的邪恶面孔在碎裂的假面后显现。腥红的眼眸,涌动的暗夜。多臂的无面之体盘踞在深渊之底,群星在它的脸孔内旋转翻腾。群鸦起舞蠕动抽搐着口器和外翻的咽部发出扭曲的狂笑,而它们空洞的眼窝内没有眼珠,从中不断生出新的面孔撑破撕裂旧皮继续同样讥讽狂笑。
“Reffo ot ekil dluow i……”(我愿献上……)
琨玉浑身颤抖着,无论是他的精神还是肉体都快到达极限。骨骼噼啪作响,血液不断从他的七窍中流出。如蠕虫般在他身上蜿蜒爬行令人做。
“汝还在坚持什么?签下名字。与尔等一同完成这最后的仪式。穿越迷雾,升起帷幕。去迎接至高星海之主之影降临于世吧!”
琨玉蜷缩着身体,扬头看向老者,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
老者走上前将耳畔凑近想听清琨玉究竟说在些什么。
琨玉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绝不……”
“汝!”老者血眸一瞪,还未来得及发作一股灼热的气息和耀眼的光芒便吞噬了他:“啊——!”
“原来鬼魂也怕火啊……”琨玉笑道,手中正攥着已经点火的打火机。
这边的突发状况令教徒们停止吟诵,舞台上发生的怪异扭曲顿时消失。教徒们呆滞的看着老者在火球的包围缠绕中倒在地上,火焰在他周围弥漫。夜空中原本圆睁的巨型眼眸也渐渐重新闭合,与此同时无数根无形丝线长出修补着破损的帷幕。
“溢夏说夜神教堂内基本全是木质结构非常易燃,还好她没查错……”琨玉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看着手忙脚乱的教徒和整座黑暗的教堂被火焰吞噬照亮:“启蛰……”他艰难的看向站在神像旁,面无表情站立在原地的“启蛰”逐渐也被火焰拥抱融合。
“我帮你报仇了……”
第六幕
随着明亮的火焰驱走了雾气,迷雾散去。破损窗眼外是金色的月亮,琨玉的感官也总算恢复正常。他一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周围空无一人。琨玉浑身上下都黏着一层血,此时依然还有血液正透过数不清的伤口溢出体表。
他支起双臂,勉强撑起身子。这时,琨玉看见自己面前有一本厚重的书籍。
琨玉认出那是幻境老者手中的名册。
火焰的热浪翻动着血迹斑斑的书页,在一堆或红色或褐色的名字当中琨玉看见唯一的中文名字:梁启哲。
终于,在经历这么多后,他总算理解了一切。
“启蛰……”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琨玉眼中夺眶而出,朦胧了他的视线。琨玉擦去脸上的泪,现在他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间教堂。
琨玉努力控制全身,却再一次意识到这是多么困难。幻境中的仪式似乎牵扯到他的内脏,琨玉只能蹒跚地朝洞开的教堂大门走去。
黎明到来前的黑夜永远是最暗的。宛如幽魂的月光下,那些被黑暗浸没的破旧房屋,也像是拥有了生命瞪着死鱼眼的窗户,张开黑乎乎的门洞似乎想要把路过的行人一口吞下。
平静的街道上暂时还没有除月光以外的任何光线和其它活物,琨玉撑着废弃房屋的墙壁尽量平稳前进。此时他的嘴里鼻中全是铁锈的味道,耳内也隆隆作响。琨玉的眼前模糊一片,寒冷与空虚不断侵蚀着他。虚软的身体再次失去气力,倒在地上。
眼前浮现起曾经和启蛰的点点滴滴,可惜一切都结束了……黑雾湮灭了琨玉眼中的一切。
“在这!看下,是你说那个吗?”
“应该是,就算不是这也得救啊。”
“你看我干嘛?你该不会又要蹭我东西?我那不是免费的!”
“又没关系,实在不行我付你钱呗。”
“这还像回事,赶紧把他带走,不然被我其他同族盯上就麻烦了。”
“好。”
谁在说话……?
“琨玉。”
“爸爸……”
父亲背对着琨玉,语气冰冷:“我打算把你到寄宿制学校,我实在没空管你。少给我发消息,我懒得看。”
“琨玉,你别再打电话给我了!我不会回去的。”母亲哽咽的哭声从电话中传出:“你自己要好好生活。”
“嗨,你们好,我的新同学。很高兴认识你们。嗯,那边的是谁?”
“他?他叫刘琨玉。别理他,他就那样。怪得很。”
“有意思。”
“你好,我叫梁启蛰,我也是这个学期刚来的,希望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自称启蛰的少年微笑着向我伸手。
“琨玉,谢谢你……”
“启蛰!”
“呼,终于醒了。刚醒就悠着点,伤口崩了得加钱的。”
琨玉捂着胀痛的额头,待疼痛退去他才发现自己竟身处在一间简洁明亮的病房中。此时的他正坐在张纯白的病床上,身上也缠满了同样雪白的绷带,右手还接着吊瓶:“这里是?”
“这里是江都,我的私人地下医院。你可以叫我杰森。放心,这很安全。”琨玉注意到面前戴着口罩一副医生打扮自称杰森的男人,有着异常苍白的皮肤和一双红色的眼睛。
就和教堂里那群教徒一模一样。
琨玉忍不住往后挪了一下。
“放心,我不打算害你。”杰森并没看琨玉,而是捡起挂在他床尾的病历本翻开:“如果我真想害你,我早动手了。6月24,嘶——睡了三天。你也挺牛的。”
琨玉小心翼翼的观察杰森,确认对方对他并无恶意后也放松下来。想起昏迷前听到的男女交谈声,琨玉向杰森问到:“是你救了我?”
“不太算,”杰森的目光仍在病历本上:“是慧心大半夜说要去夜神教堂救人,我只能算是个帮忙的。你真要谢的话,还是等她来了再说。说曹操曹操到。”
杰森话音未落,病房大门便打开了。迎面走来一位扎着马尾身段干练的女人,尤其是她左额上那一大块形似蜘网的幽蓝纹身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女人见琨玉已醒冲杰森挑了下眉:“醒了?”
“刚醒的。聊过几句,精神还不错。”杰森把病历挂回床尾朝屋外走去:“记得转账给我。3500,一分都不许少。”
“你个见钱眼开的庸医!”女人低骂了句便坐到床头旁的折叠椅上:“刘琨玉,刘先生对吧。我叫王慧心,叫我慧心就行。”
“慧心?就是你救了我?你怎么知道我当时会在那?”
“这么说吧,”慧心耸了耸肩:“一个叫启蛰的家伙大半夜通过某些特殊渠道通知我的。”
琨玉闻言一把掀开被子:“启蛰!你认识他?嘶——”可一阵钻心的痛迫使他又停下动作。
慧心见状连忙扶着琨玉重新卧下:“别激动,又不急这一时。”然后慧心又帮琨玉倒了杯水:“我并不认识他,他是通过梦境找到我的,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种方法的。”
“这样吗?”琨玉接过茶水,难以言语的酸涩感充斥着他的胸膛:“关于夜神教堂……”
“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慧心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纹身:“虽然我也一直在追查这些东西。但是碍于某些原因,我并不能像你们一样能直接感受来自异界的东西。所以你最好把你遇到的知道的统统告诉我。我才知道该怎么帮你。”
琨玉思索再三,把这些天遇到的所有事全都合盘托出。
“闹半天那次大停电是你们整出来的。”慧心摸摸下巴,一副了然的表情:“所以,那本抄本你还带着吗?”
“我把它落在夜神教堂了。”琨玉把茶杯搁在床头柜上:“现在可能已经一起被烧成灰烬了。”
“好吧,我会联系专业人员去处理后继的。”说到这,慧心望向琨玉:“关于你朋友的遭遇……我理解你。我朋友小的时候也”
“别说了……”琨玉扭过头不再看慧心:“我想休息了。”
“好吧。”慧心苦笑了下,起身离开。
慧心走后,躺在床上的琨玉再也无法抑制住心中的伤痛,泪水从眼眶中不停溢出。
直到半年后,琨玉才在家收到慧心寄来的包裹。原来慧心请来帮忙的团队最后在教堂的密室里找到了启蛰的尸体。经过尸检,法医确认他是自己吊死在那的。
他们都知道,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启蛰也没有向那所谓的至高星海之主屈服。没有向那可怕恐怖的未知存在屈膝,他用自己的方式救了所有人。一如初中时他伸手救了琨玉一样。
慧心他们还在启蛰脚边捡到一封写给琨玉的简短遗书:
在我做过那些事后,在我看过那些景象后。我再也无法回头,我已迷失在黑暗中……只可惜不能再和你一起冒险了,希望有一天你能原谅我……
谨启,梁启蛰
剧终
雾山系列好看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