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公社

滥焚

Aug 6, 2023  

滥焚

(叠甲:本人为极端音乐爱好者加酒鬼,完全没有侮辱与诋毁二者群体之意,同时完全支持共产主义与其事业。)

作者:疯狂盒子

嬉皮们,一边不断哀叹说自己是艺术的殉道者,一边用接近是赖皮的语言来说,情感的重要性,每日在情情爱爱中杀时间。或许在某一个时段,当人们看到这些行为就惊叹道,“多么浪漫啊。”可惜时过境迁,现代人,也就是新纪元年之后。看到这群人,母亲会捂住孩子的眼睛,过路人甚至不由自主地向他们啐一口,因为几乎所有人脑袋中总是会不得不浮现出一个词,甚至这个词好像就是为嬉皮们而生的,完全没有削足适履的意味。

“野蛮!”

溯两手抱头,眼睛瞪的极大,一次又一次的撞着瓷砖糊上的墙壁。尝试忘掉,可那场景一次又一次地在她脑中浮现。每次现形,都如同给溯的后脑勺,一记重重的橡皮棒。

“令人作呕,令人作呕,令人作呕!”

那两人在亲吻,甚至汁液从他的嘴角流下,躺到地板上。尽管溯和她的同事使劲扽着他们,似乎也不愿离开。二人紧紧抱着,只是沉浸得最原始的快感之中,甚至喘息连连。让溯从胃里翻出一股酸水。这是她自工作开始,不,是一生中最最最反胃的场景了。

“走狗!走狗!走狗!”

她只能这么样默默念叨着,可怎么样也平复不了那心悸,眼球仿佛马上就要爆开。汗液和泪珠沾湿了衣物,让她浑身不自在。翻出来一本《进化宣言》,似乎在祈祷似地念出里面的句子。

“人类与其他动物之极大区别,乃为理性,而非化学物质作祟……”

这就是缉查员的生活,神圣的无趣乏味。但处处饱孕着人类之曙光。

最后就是漫长的审问时间,如果从他们嘴中能套出点关于嬉皮总部的话来,不仅是更多的金钱,还有更高级的任务………

审讯通常是两个人,一个主要问问题,一个保护另外一个人安全。虽说他们口中似乎被贴了封条似的,让人怎么样都撬不开。但看现在的局势和舆论,那些嬉皮们估计是活不久了,他们等待着改造,然后重返社会,成为现代人的一份子。

更令人欣慰的是,他们的所谓的生活理念,即使是最最叛逆的年轻人,如何如何憎恨这个社会,每天只是读读一些可怜的书,尝试在前人中引起共鸣。他们也不甚相信这种生活习惯和方式,对于他们来说,嬉皮们的生活只是像一个跟不上时代老人一直在说教而已,实在无趣,等他们最后会发现自己也是如此,然后屈服于与时俱进的教义。更不用说那些喜好科技和认同理性的同志们了。总之,他们行将就木,我们稳步向前。

“你叫什么名字?”溯板着一个肃穆的脸,虽说溯甚是年轻,但摆出这样的面孔,还是挤出了不少皱纹,感觉自己像一个皱巴巴的核桃。其实这招一点用都没有,不过走个形式。

“苏……”

“那好,”溯把那脸舒展开来,身体向前倾,做出感觉很有趣的样子,“你们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这是一个常用的伎俩,特别是对那些情感过剩的,浑浑噩噩度日的嬉皮们。这会让他们感觉自己受到了关怀,感觉眼前的这个审讯人与其他人有不太相同之处。尽管溯早知道他们的生活是多么堕落。举个例子;比起食物,他们更在意今天的大麻剂量够不够。比起工作,他们更在意今天晚上听什么样的摇滚乐队。甚至有一份像样稳重的工作,都被他们说成“被钉到木头架子上了”。

“还好吧……”苏若有所思,双眼向上瞟,不与溯的目光对视,食指挠了挠下颚,“还好吧……生活也就那样。”

“嗯,很好,检测上说你没有性病,”溯顺水推舟,想要继续从她口中套出点什么,“这挺不寻常的……”

溯听到了旁边的同事传出来笑声。

“你还是如实说出来吧,我告诉你,你一辈子就是一个蹲大牢的命!”

“警官,我没有犯什么大错误吧……”

苏倒也翘起了二郎腿,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诶,你他妈怎么这样?”

那同事冲了过来,虽说是计划的一部分。

“去你的!”溯把她推了回去,她知道苏内心不简单,可要再这么下去,她们的气势就压不过苏了,于是溯换了一个更加放松的姿势,随意地倚在椅子上,双手搭在着两侧的扶手,“给我拿根烟来,你先出去,我不会有事的。”

然后毫无进展,溯想尽一切办法,尝试从她嘴里掏出点什么。可是一直说没有总部,也没有其他的成员。于是溯打算今天放她一马,让同事们给点好吃的好玩的,看看明天行不行。

“你应该知道,这警局是禁止抽烟的。”旁边一边的同事,名字叫白,虽说跟溯一样年轻,但整个面容却显出一副干部般的老练,大概是那耸上云霄的鹰钩鼻梁的原因,嘴唇下角有一颗痣,或许是她心善的原因,那东西让她笑起来更加俏皮了白色头发,反着光芒,跟打了飘柔似的。跟她同一年入行的,年纪大小也只差几个月。

溯在他面前总是能敞开心扉,随心所欲的说什么东西。但是与那些嬉皮们不同,以她的思想觉悟,所言所说的也就是在理性的殿堂中遨游,不会跨越和破坏规矩。

“我知道,我知道,那只是装装而已。”

“那好,我会紧盯着你的。你可别放松。”

“别以为我不会。”

溯看老白脸上现出一抹笑容,这是专属于她们的黑色幽默。同样的,还有一个老梗,因为她们年龄相近,所以要感谢他们的父母,在这一年疯狂的搞事。

“苏是要了什么东西,”溯低头看看手表,现在已经到了饭点,“我得看一看我们的预算够不够?”

“够是肯定够的,只是要了一本书而已。食物的话好办,实在不行,你那个时候带点食堂的过去,这不显得你好心吗……”

“白,”溯回避着她的眼神,她感到自己心里很慌乱。那打击实在是太大了,直至现在,每当她闭上眼,那两个人又在她眼前亲吻似的,讨厌那流下来的液体,这段时间甚至开始讨厌自己的体液。更可怕的是,那场景还伴她入梦,就是在那间房间,就在那个时刻,白的性情突然大变,如同寻到猎物气味的豺狼一般,把她扑倒在地,紧紧抱着她,舔舐其肌肤,溯极力挣脱,大声叫唤,可是其他人无动于衷,只是看着她们两个的乐子,咯咯咯的笑着。“今天晚上我扔下咱们屋的垃圾吧,这环境太糟糕,估计会生病的”

“行吧,那我谢谢你了。”

此举此动,压根不是因为糟糕的环境……

溯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把垃圾袋扯开,在里面死命翻腾着。月光反射下一个闪亮亮的(至少溯自己这么认为)的铜片,很薄,比纸还薄。上面印着几个大字,“啤酒供应券。”

自那件事之后,她有了喝酒的习惯。但量总是不够,卡在她似醉没醉那个线上。既不能让她舒适安逸,忘掉一切。又在每日早上承受巨大的头痛。

一般不需要酒精扶持,缉查员就能生活,而且更多人视喝酒为耻。或许原本是一个人,只是不想喝酒,或者酒精过敏的事情,因此,大家开始觉得喝酒并不是什么光彩事项,所以在好几十年前,就有把那酒票随意丢掉了这个习惯。

溯像个小偷一样,接近兑换的机器。生怕别人看见,虽说你是午夜,大概没人会起来了巡查。把九票往对方的机器里塞进去,直接吞下去了第一杯酒。整个人感到浑身发热,那份紧绷的感觉也放了下来之后,又塞进了第二个。

机械的齿轮摩擦声在大厅中回响,随后就缓缓吐出了第二杯酒。

可就在它出现时,溯脑子里却想把它倒掉。

如此配给的酒是有道理的,目的就是不让他们成为酒蒙子。而且假使喝了这第二杯,很快就有第三杯和第四杯的。

不过没有关系,几乎没有人会把酒票留下来,溯可以把所有的人的份全部都喝掉,一个不剩。况且,比起酒蒙子这个恶名对她带来的困扰,还不如那件事情的一根小手指,手指甲盖。

于是吹了口气,把刚才一切的怨念和恶寒全部都吐了出去。

第一口没有什么感觉,不过浑身稍微暖和了一点。可是这还没有达到目的,她是来买醉的。

第二口的时候好了许多,不过那酒劲突然上来。溯方才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酒,而是类似于化学的勾兑品。更没有那些什么醇香。只是感觉自己的下巴磕重重地挨上了一拳,然后溅出泪水来。随后而来的酒精把她弄得晕乎乎的,总的来说还是一次糟糕的体验。不过心情倒是好了许多,于是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只觉得那液体中的乱七八糟的化学成分在脑子里叮叮咣咣乱砸一通,然后拖着这个身体回到宿舍睡觉。她自以为自己醉了,但其实没有,真是奇迹。

“威斯康星是哪里?”白一大早上突然问她,“坐火车的话能到吗。”

“突然问这个干吗?到不了。”

“只是问问而已啦,”她便这么说着,卷着自己的头发,叹息,“真是可惜……”

“先不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意识形态,这么远的地方,去那里干吗?”

“只想见见,听说那里都是雪而已。”

早上的咖啡并没有掩盖昨晚的“纵欲”,溯感觉自己脑袋还是很疼,如同里面进了水,在里边左摇右晃,浪涛翻滚。不过倒是没有什么呕吐的感觉。

她们今天决定换个策略,尝试问问苏的过去,看有没有可能不小心走漏一点风声。

“谢谢你们给我的书,挺好看的。”

溯顺水推舟:“啊,我知道这是我小时候最爱的书。”

“嗯,主体还是算不错,不过,这个序章有点……”

“嗨,跟我一样,我小时候看书,从来不看序章……”

苏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本书,胡乱地翻着页。

“那好,我问了你,你得到了什么?”

“唔。”

溯被问住了,通常这种情况是对她们非常不利的,谁能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于是调整调整心态,故作镇定地,把自己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跟序章一模一样,看来你真是天然雕饰的好孩子。”

“咱先别说这个,我记得你服过兵役,当时还跟我是一个旅的。”

苏又跷起了二郎腿,嘴角不由向左上拽。

“你怎么能都忘了呢,不只是一个旅,是一班,一队。甚至教官的名字我还记着……”

随后是她单方面的喋喋不休,大理都是那些嬉皮们讲透的陈词滥调,什么和平啊,什么爱啦,什么乱七八糟的。溯听的耳朵都直冒茧子,不过还得强行的挤出一个军人般的微笑,以表示我还很感兴趣

“你之后去干什么了。”

“之后嘛……就去当了嬉皮,然后被你们抓了?”

“不不不,”溯摇摇头,趴在桌子上,“你是怎么样成为他们的?”

她把头一歪,左右手十指相扣,刚才那类似似笑非笑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的神明,不,你背叛了你的神明。”

“什么意思?”

“你会知道的,你原本也应该知道。”

随着额头的下垂,那眼神也变得尖利起来,像一条响尾蛇那样盯着她,苏那红色的瞳孔喷着暗暗的光,直接穿过了铁丝网与栏杆。让溯不由得毛骨悚然。

“喂,你审我们还是我吗们审你啊?”

白突然情绪激动起来,想要制止她。显然,这个举动让这次整个审讯又泡汤了。

“白,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当时是一个对你不利的氛围,你真的觉得你能问出点什么?”

“你就不应该把它再拉回审讯这个东西,在上次你没看出来她很抗拒吗?”

溯手扶着额头,无力的瘫在办公椅上。

“她被保释了,”溯无力地说着,“再次见他只能至少一个月后了。”

“怎么可能?”白突然抓住了溯的双臂,前后摇晃着,那刚刚下去点的是醉酒感受,又反了起来,胃里又开始一阵翻江倒海。“她压根连家人都没有,更不用说什么合法的朋友了,他怎么可能被保释。”

“我不知道,我也没有权利知道……”

“你昨天晚上又去喝酒了,是吧?”

“是的,”溯打着马虎眼,含含糊糊的说着,生怕自己走漏什么风声,“那实在是太痛苦了,以后我再也不喝酒了,现在我真的很难受。”

晚上她还是来到了提酒机前,因为她发现,倘若没有酒,便浑身不自在,连走路都困难了起来了。

可今天白倒掉了自己的垃圾,意味着现在只有一杯酒喝。

这时候那酒味好像感觉跟昨天不一样似的,少了一份冰凉与清爽,多了一份温吞吞的黏糊糊的……溯只能像喝药一样,把它咽了下去。

随后是胃灼热的感觉,衣服因为出汗变得湿答答地与皮肤融合,脑子好像被那酒精搅成了一团糨糊。不仅如此,骨头如同被硫酸腐蚀了一般,支撑不起整个身体。化作了章鱼似的,不,软泥怪,就是软泥怪。

酒机旁边就是面镜子,上面是印着几个大字,暗红色,破旧失修。

“审视你醉酒后的所行!”

溯只是呆呆的看着它,那样子。就是审判官,就是她的曾经所作所为。等待着锤头下落,敲到木板上,发出轻轻的脆响。在这浩大的空间中回荡无穷,散播浩劫,释放混乱。

“有罪!有罪!有罪!”

溯曾经一直在压制着的嗜血之欲早已从心灵坟墓里爬出,新的地狱开始了。

她跪倒在地,发现那镜中我自己竟是多么秀色可餐,那份温柔而疲惫的眼眸。血红而反射月光的飘柔发丝。还有金属边框眼镜……

她不断舔舐着镜子,带去了上面的灰尘。那几个红字,更加显眼,高大了。

或许喝酒不是一个目的,只是理由,逃避责任。

““你怎么能干出这件事?你个禽兽,C生!’

“我实在是对不起,一碰酒就失态了,我个C生,禽兽!”

虽说不能洗脱罪责,但至少别人脑中会闪过一个念头。

“他一定是碰到什么难事了吧……”

这就够了。

总之,喝酒为了失态,失态了就因为喝酒,

然而,

然而。

溯突然呼吸困难了起来,一阵咳嗽之后,发现是一口痰液,吐在半慢的酒杯里,上下浮动,像是无意落下的白色羽毛……

羽毛,羽毛!

四处的恶寒爬上脊髓,溯不断打战,双眼紧紧盯着那支似水晶球般的酒杯,羽毛左右晃动……

小时候见过那丰满的羽翼,她的玩伴总是疏远她,他的一些亲朋好友总是以一种鄙夷而藐视的眼光看着她。

直到一天,一只鸟儿从巢穴中摔下,正中掌心。那小鸟羽毛还没有长全,甚至能感到她的心在扑通扑通跳着呐。

溯立刻把她捧回了家里,一直养着,看着她翅膀渐渐丰满,眼睛黝黑而灵动有神。

还有它那歌声,直冲云霄,无忧无虑的歌颂着,赞美着她的完满与幸福。

溯也不会满足于此的,于是尝试逗弄它,用食物来引诱它。于是那小鸟的嗓门越来越大,调声也越发地高了起来。

直到一天,溯意识到鸟也是一种可怜的生灵罢了。

“它老了。”父亲说。

“它老了。”她朋友们讥讽。

“她真的老了。”溯自言自语。

歌声渐渐孱弱,两条细小短腿也撑不起她那佝偻的身体。

溯也渐渐讨厌起了这个小生物,可是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只是每天照顾她,照顾她。就像一个退休的老人,还有痴呆,什么用都没有。

溯对这种想法感到恶心与呕吐。只是强撑着自己,努力不往那里去想罢了。

终于有一天………

那鸟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发出了那优美而婉转的歌声,比任何时刻都要灵动。仿佛诉说着她这一生的完满与幸福。

那歌声戛然而止,因为溯把她丰满两个翅膀全部都折断了。那发出的完美歌声,也不过是溯在折下第一个翅膀后的痛苦嘶吼。

因此溯开始爱上了极端音乐,她一生唯一的朋友,至少是到现在。被她亲手葬送,魂归故里,在彼界唱着悲哀和背叛之乐曲。

“我会遭到什么样的惩罚呢?”溯每天这么想。

倒也不是逃避,却是一种请求,一种盼望,一种精神寄托。可是那书本上理性告诉她压根没有什么惩罚,也没有彼岸的鸟语,更不用说什么神明。死了,就是死了。心脏停搏,大脑宕机,单调乏味且无聊。

学校还有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左翼社团。有着各种各样的目的,口口声声地说着“我们能让人更加快乐”。可是每次社员会议,他们总是板着个脸,神情肃穆,如同祷告一般。与其说是带来什么快乐,不如说带来什么更高端的,形而上的,不知所云的,无可辩驳的完全事实,溯每次去哪里都有一股阴冷之感。短视的她实在看不出来他们的胜利到底能带来什么。看着他们,仿佛未来已经定格。看到了以后自己的屋子满是他们的相片,悬挂的接近天花板,让溯醒来每天第一件事就是仰望着他们,发出颤抖而崇敬的声音。

真奇怪,明明是自己的屋子,自己却像一个大街上的家鼠,断了腿的猎豹,丧失伶牙俐齿的狐狸。

放了暑假,溯于是每天把自己窝在家中,打电子游戏,删掉了自己设备里所有关于政治,历史,哲学之类的东西。尽管如此,电脑还是给他推出来奇奇怪怪的主义,思想,每个人哭嚎着,呐喊着。打倒这个,保护那个,无处不在,溯无处躲藏。

战争,战争,战争!

正义,正义,正义!

烦人极了。

家里的父母看似很讨厌她如此,开始利用一切威逼利诱的方法。先是把她房门的门锁拆了,后来又是溯发现在那阴暗的角落里,有一个闪闪亮亮反着光之物。原来是个摄像头,溯刚想把它扔到垃圾桶里,却觉得这样会被父母发现。只得每次躲着那东西行动,自己掩盖这个事实。

利诱便是买了一只猫,她记不清猫到底长什么样子。不过与她很不同,黏人得很,特别好玩。或许它天性便是如此,那也算是可爱,但双亲已经把驯化成一个监视她的走狗。每次进他屋里都会把东西翻得乱乱的,她不得不找父母哭诉,他们两个只是在那儿傻傻地笑着,笑着自己的女儿为什么要跟猫较劲。

有一天他们让溯给猫喂猫粮,溯刚想跟自己母亲说她今天很忙,母亲便不慌不忙地回答说:“天天窝在自己屋里,跟个神经病一样,让你帮点什么东西,就开始叫,真当自己是少爷哈。”

于是又找父亲去说理,他说母亲是对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天天宅在家,跟个脑残植物人似的,之后又说出生命在于运动之类的大道理。

可母亲又插嘴过来,“你跟神经病插什么嘴呀,你看我都不跟他说话。”

中午,猫哭着喊着在那叫,说自己饿了。

溯从来没有想过,要通过给猫喂食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来证明自己是这个家庭的一员。

那猫烟视媚行看着她,那猫粮就像一坨一坨的,不可名状的糊状物。甚是恶心,令人作呕。但猫把稀里糊涂地吃完了,还不忘舔舔爪子,高傲地鄙视这个可怜的过路人。

之后又会怎么样?那猫已安全成了她父母的走狗,无时不刻的想弄翻他的屋子来取悦主人……

溯掐住它的脖颈,缓缓的向下按。那毛发竟然那么柔软,从来没有摸见过。但是愈发增加了她的杀意。

那猫的爪子四处挠窜扑腾,溯的瞳孔泛出了晶亮的红光,颤动着,又咬紧了牙根。

自此之后,她不再蜗居,连同学都小声议论着,

“溯彻底变了个人呐!”

并不是电脑不好玩了,并不是她又燃起了对政治与未来的渴望,更不是自己偷偷买的成人玩具坏掉。

她接受了改造,为了溯之后的人生,她大脑植入芯片。

这些反叛之青年与社会极端分子都会被强制植入芯片的,每当他们激动,芯片就促进血清素的分泌,让他们冷静下来。

通常那手术创口被刻意地留得极大,以告诉世人远离这些混蛋。可因为溯当时是年龄最小的,而且有父母的关系,便没有留下什么疤痕。

出院的第一天,溯便被他们家庭一顿训斥。她只能跪在冰冷而坚硬的瓷砖地板上,等待着他们的羞辱。说了什么她忘了,不过那是溯最愧疚的一个夜晚。

真奇怪呢,明明植入了芯片,脑子里记住的却只是奇奇怪怪的感情罢了。把所有细节悉数过滤。

回到宿舍,白消失了。就是这样,什么都不见。整个人就是被抹去了一样,她的照片,她的日程表,她的行李,甚至是她的床垫。上铺已经镂空,生锈的铁管交错纵横,还掉落着积攒的灰尘。溯不知道白去了哪里,但是也没有兴趣知道。更没有知道的想法,跌跌撞撞地扑在床上,随后呼呼大睡。手里还攥着酒杯。

梦极夜长,皓月蚀身,

招摇撞骗,遂失迫魂。

落淫冰酒,涯海无边,

灵生寂死,滥焚滥焚。

这首诗是她植入芯片后,靠着最后一丝想法写出来的。现在臆想,不过语句混乱,强行押韵罢了。

溯在半夜突然惊醒,坐起来,擦了擦身上的汗水,她知道白去了哪里。威斯康星,那个满是雪的城市,白破窗而逃,她是一个狡猾的间谍。她被收买,带着一丝丝希望,逃离了这理智与哲学的地狱……

这原本是要报告上级的,缉查员可不能随意外出。溯刚想拿起传呼机,却有了一个更加宏伟的想法……

“白逃出去了!”溯破肺大喊,眼睛的神奇既肃穆又激动。

“白逃出去了!!”

她不禁激动地欢呼,甚至抖下了身上的灰尘与酒后呕吐物的残余。

可喜的是所有人都听见了,只有那离开故土的白,大概在大摇大摆地走着,似玩乐一般藐视在这个世界。

之后便是白坐在电椅上,脑袋的头发剃的一根不剩,上面还有湿水海绵。她的脸被一块肮脏又多次使用的抹布遮住,以防烧焦。

3,2,1

通电。

白浑身颤抖,椅子发出咯哒咯哒的响声。大概是有剧痛穿过她的身躯,在她体内涌动,滑翔。浑身仿佛是着了隐形之火了一般。突然,红色的火焰从她眼窝中喷出,随着肌肉痉挛,身体硬直。她死了。

她们导师的话语,一遍又一遍的在溯脑中浮现……

“这种电刑是世界上最人道,最正义,最无痛的死刑方式。”

溯面无表情的起身,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准备开始明天的对苏的审问,现在她只能孤军奋战,估摸着自己撑不下去。

源源不断的资料和文件只会徒增压力,溯只是潦草地过了一遍。溯的父亲母亲,他的生平经历,苏的一切一切……

倏的,溯在恍惚中,看到苏的照片突然变成她自己。揉揉眼睛,发现自己没有看错。刚刚还错落有致的排版,突然变得庞大繁杂。白纸资料一张一张落下。像洪水一样吞噬了溯的躯体。闯入了她的口腔,气管,食道,从内向外填满了她。奋力挣扎,却效果甚微。那海水还是在吞噬着,侵蚀着……

“溯,该你去审问了,她来了。”

啊,她来了。

“你们平常都磕什么药?”

这句话脱口而出,完全没有经过那些过分的处理,甚至连溯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啊,我这里有一颗,在我兜里。”苏把那玩意掏出来,是一个白色的药片,上面还包着一层薄薄的透明塑料膜,“栓剂。你应该知道怎么用它。”

“你为什么不上缴,”溯开始装作镇定的盘问,“安检没有查出来吗?”

“你要就给你好了,我那里多的是。”

“把它给我,就一颗吧。”

她点点头。

“我先做个记录,待会把它报告上去。快给我。”

苏把那玩意收了回去,“等审问结束的时候给你,这应该不是个着急事。”

……

审问一结束,苏便蔫蔫地吧那颗药给了她。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溯。”她故作神秘地对溯说,“记得回去看你的裤兜。”

到了晚上,酒也没法安抚心灵溯溯只有翻来覆去的份,月光倾斜,照着她的脚趾。

站起来盯着那裤兜里的药片,如同看着失散多年的姐妹。她被植入了芯片,那又怎样?会损坏吗,会崩溃吗?

总之,那便是美好而舒适的未来,不如机器一般满是钢铁与塑料的冰寒。

第一次,对,凡事都有第一次。

紧接着……

可怜而千真万确的说辞,已经阻挡不了活死人的行进。无论是多么沉重的枷锁,挡不住大步迈向失乐园。

“显现吧!你那无处遮掩的恶魔!”溯小声低语道,那片药也被涂上润滑液。

看见了,看见了。

一切罪行都被原谅,溯双眼冒着黯淡的温柔黄光。如果她不嗑药,不,即使她嗑药的话。

黏滑而潮湿深入胸腔,引得她一阵阵呕吐。那不可名状的神奇生物,天生仿佛就为了寄生与取缔而存在,不知不觉地钻入她的身躯。腹痛之后是无尽的快感与流涎,她整个身体就要溃烂,溃烂而腐败。但她总是幸福,至少总是幸福的一份子。那可恶芯片一直在分泌压制情绪之物,可那如何,不过加剧了这样仪式之堕落。

溯方才意识到,所谓理性,不过是充满神神叨叨的理由的激烈情绪罢了。

更可悲的是,连理由都是为了理性而服务的。

啊啊啊,彻底胜利了啊,她让一切科技与数字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啊。

那腐烂的躯体中,雷霆绽放出那彼岸之鸟。

在新生命诞生伊始,溯已沉睡,昏倒在了永恒的虚无与梦境之中。

更美妙的是……

这一切发生在夜晚,

溯真了不起。

“都怪你,都怪你!”溯掩面而泣,失声痛哭。身体内部已经被搅成了一团,仿佛内脏已经被掏空,放进搅拌机里搅碎。然后又胡乱地塞进她的皮囊。

“你当时很开心,不是吗?”苏不解地问道。

“是,是……”溯只能如此承认,但是又不禁流下泪来,左手趴在桌子上,右手使劲敲击着大腿。希望这只是一场伟大的梦境,不过几分钟就能醒来似的。

“所以……那怎么了?”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我是一个不合格的缉查员,今后也无时不刻要带着那可怜的屈辱和耻笑虚度余生了。”

“溯,不要伤心,你还有一个选择。”

溯擦了擦眼泪,看着她那慈祥而又严肃的眼神。她走了过来,把暖烘烘的外衣披到溯的身上。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弄得耳朵有点痒痒。

“在你的腰带上。”

溯看着她,仿佛在看着那真正生下自己的母亲,而不是恶毒而狠心的她。不,那不是她的母亲,她是圣母,是耶稣。

窗外的光芒围绕着过她的躯体,投下来的阴影刚刚好,不偏不倚地照在了溯的身上。

一声枪响……

两声枪响……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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