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延之
今天是她自杀的第七天。
她的头七,警察依然找不到她自杀的原因,我们每一位都认为她的死亡是全然没有道理可言的,毕竟如她一般家境殷实,家庭幸福又成绩优异的人断然没有自杀的理由,她既没有来自家庭的困扰,也没有那些所谓的压力,所有人都认为她的死另有隐情,故而所有人都在等待一个理由。我们所强调的,并且极度需要的一个理由,一个足以把她的自杀合理化的理由,此刻或许正躺在我面前,她的日记,和一份录音文件。
录音文件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这是她手机上唯一一条录音文件,命名是是「新录音7.m4a」
其实我对于是否要打开这两样东西心存犹豫,但是一种不可抑制的窥探欲使我迫切地想知道,如她这样完美无瑕的人是否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隐私。录音时长非常的长,感觉几乎是一条手机录音的极限,并且充斥着冗长的杂音,让人听着只感觉乏味,我想这或许是一个无意间的误触,一直录满了之后自动保存的文件。我任由这段录音放着,开始随手翻看她的日记本。原以为日记本里会有什么冒粉红泡泡的少女心事,结果那娟秀的字体只书写了她机械一样的人生——姑且称为机械的人生吧,因为我们都向往她的生活,只是她日记里面平铺直叙得干巴巴的腔调比她的字体还规范,让人感觉乏善可陈。
录音文件在将近一个半小时后的播放后才有了一些不同的响动,与原先的杂音不相类,是有那么点规律可循的内容,日记本的下一页也变得好看了那么一些,当然,事情依然枯燥乏味,只是她记录的语调变得有一丝欢脱,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她变得开心,冰冷的文字里也能触摸出一种愉悦的感受,我好奇这样的快乐是否出现了大的变动,才让她一时想不开。当日记本中开始出现反复的涂画和删改时,录音文件的底噪似乎变响了,我似乎从中听到了一点模糊的人声,间断的,不连续的,如同她笔下不停出现的干扰阅读的墨块——我不觉得她这样的人会总是写错字,况且里面有一种口不择言的感觉 ,那种不时出现的语序错乱和颠倒是和完美的她毫不相干的癫狂感。
一块块的墨团和颤抖的笔迹让人感觉到十分烦躁,我思来想去也没有从中觉察出什么来。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却是第一次接触到她笔尖上的彷徨与无助,越是接近她自杀的那一天,笔迹就愈发凌乱不堪。录音依旧不紧不慢地播放,只是噪声开始变成轰鸣一样的吵嚷,听得令人作呕,那种嘶哑的又尖利的噪音让我更加烦躁,日记本马上要翻到底,但她的叙述里竟从未出现过我的痕迹,日记本即将翻到末页,纸张上频频出现划痕,应当是是用力太猛以致于戳破了薄薄的纸页。她的手机里倏然传出一声巨响,日记本从我手里脱出,落在地上与木质的地板相撞,又是一声巨响,与录音相得益彰。
漫长的好似没有终点的进度条在这时似乎走到了尽头,我的房间在这一刻似乎摒除了所有的声息,安静得我只能听见体内脏器收缩扩张的声音,气压似乎变高了,我的耳膜开始产生内陷感,恍然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攥住我,拉扯住了我的喉咙,那一点点从喉管里的喘息声被掐断,这个房间应当是空无一物的,在我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塞的满满当当,空气一点点稀薄,空无一物之所传来杂乱无序的乐章,我感觉到瞳孔在放大在缩小,我倒下来。
手机也掉到我的视线里,一条录音也许是我误触的录音录满而停止,文件自动保存命名为「新录音8.m4a」于是,最后一刹那,我看见我推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