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公社

克苏鲁原创故事:寻

Oct 14, 2024  

作者:一个人类

这次征文让我想起外祖父年轻时当私家侦探的经历。我为自己生涩的文笔道歉,以下为正文,以第一人称叙述。

就像一切侦探故事的开头一样,成群的蝙蝠在天空指引着我开车穿过莱福茨科纳斯乡间的森林,黄色车灯下的泥路坑坑洼洼满是早春的积水。月光洒在林间让枯死的树木变得更加扭曲可怕仿佛,地势逐渐变高,路况也越发糟糕。

旁边坐着金发美人,她叫玛莉.班尼特,28岁,奥尔巴尼人也是本次失踪案的委托人。她的丈夫乔治·班尼特在去年,1921年夏时接到一份保镖的工作后便杳无音讯。

据她描述,乔治是职业保镖,有一定名声,收入不固定。从照片上看是个体力大于智力的人。去年8月初来了一位体面的人物,是夫妇的熟人,经常雇佣乔治为他保驾护航,这次的雇佣是为了调查一件当时著名的恐怖事件。在签订完合同后夫妻二人没有询问更多内容认为不过是一次习以为常的外出,离家几天后就可以拿着成沓的现钞回家了。当晚,雇佣者匆匆载走乔治,那是她见丈夫的最后一面。雇佣者也没再出现,更主要的是约定的高昂报酬也没有兑现。

车窗外连绵的土丘让我想起在世界大战中埋葬战友的坟墓。我无视旁边人的抗议点了根烟,喝了口私酿酒,只有这两样才能安慰我在战争中受到的精神创伤。

车在坐落于卡茨基尔的破旧石砌大宅门前停下,支离破碎的线索都汇集于此。老宅的状况非常糟糕,两侧的偏房屋顶坍塌显然是荒废已旧,四周粗壮的扭曲古树布满雷电劈伤,地面到处是刀劈斧削和雷电击打的痕迹,雷声像曾经前线的炮火在看不见的远处轰鸣。

那是当地少数没有电闪雷鸣的夜晚。

用撬棍毫不费力地打开前门上临时钉上几块的木板,无视墙上用红色油漆刷的“恶魔”“勿入”大字标语。步入其中,一个世纪的荒废与无数不速之客的叨扰让巨大的厅堂内满是破败与萧瑟,霉菌与水污的气味对鼻子极其不友好。做工考究的巨型吊灯掉落在地,墙上画框中的内容早已模糊不清,按常理应该是某种家族画像。一口欧式大钟指针不见,报时器遗失,一大块满是虫蛀污渍的地毯,无数倒在地上碎成一片的玻璃制品,通往上层木制楼梯扶手像老人的牙一样乱七八糟四处缺漏,楼梯口依然有一张巨幅的家族画。

显然前人们彻彻底底在这搜查了一番,屋子里每样东西都翻了个底朝天。手电光下,屋内厚厚的灰尘在靴子下四散奔逃,光芒跟着身影一起摇曳,笼罩落魄在居所的厚重黑暗被明亮的车灯无情地戳破。双目锐利地扫过每个蒙尘的地方,皮鞋踩在咯吱作响的木板上让我的每个骨头缝都不舒服,乡下早春似乎格外的冷,让我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衣领。

我本可以在太阳落山前来,可是乡里愚人们都反复强调夜晚的恐怖,那么我就不得不在夜晚时分前来拜访了。

玛莉跟着我下车,这样的环境对她显然不太友好。努力裹紧深蓝色的大衣,仍然喷嚏接连不停,冻得瑟瑟发抖,皮鞋让她很难在这样的地上站稳,我劝说她在车上等候。因为我坚信这不过是又一次快进快出的搜查就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不专业的同行者只会把情况变得复杂。她同意了。

我目送她回车上后先摸进左侧的房间,是个会客厅,大小约60平,现在被折断的木制家具,翻倒的沙发,扯成碎片的书卷,干瘪成一团的食物铺得满满当当。从程设也能看出曾经的繁华广角。我小心地走过其中尽可能避免发出任何响动,可总有一两个不识相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会在脚底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在三年前的战场无人区里只要有一次这样的响动那我就再无机会在这述说回忆。

从房间深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大的声音却在无人的空旷老宅中异常清晰。屏息凝神倾听片刻,就已经错过判断发声物体为何的机会了,几秒后我继续探索的脚步。这时在距离我右侧两米的墙壁后再次响起一些沉闷又不和谐的声音,还掺杂着某种鬼祟又不怀好意的可能。我不是动物学家,不知道是什么动物,可以确定的是绝不是此地常见的浣熊一类小型野生动物,因为对声音的主人来说噪声太大倒是有点像斗牛犬、牛头梗一类的中型犬穿梭隧道的声音。

我想起试图从当地贩卖手编篮子的欧洲混血儿后裔呆滞麻木的生活中搜刮出任何有关恐怖事件调查者的任何消息时,他们只会惊慌失措,连连嘘声,鬼祟地环顾四周后用轻不可闻的浓重乡音小心地提及此处的夜晚被恶魔诅咒了,任何走入黑夜的大胆之人都会被其仆役掠走。几乎每一小群居民就有不同的故事版本,整合起来就是他们逻辑混乱、荒诞不经的语言描述着一个无人窥见过全貌的魔鬼。

对这些村人来说,庄稼欠收,就是魔鬼在地底爬行破坏作物根须。有人失踪,就是被魔鬼抓走吞吃。如果不考虑到他们热衷于好勇斗狠的现状时这个说法还是有些说服力的。

眼前可能的危险让我提高警惕。一道反光在堆积的废物中吸引了我的目光,在拂去它表面的灰尘后发现是一枚特制的徽章,考虑到原屋主的欧洲血统这可能是枚家族徽章,上面刻画着某种神话生物。四足,每个掌上有三个爪子,抽象的鬃毛覆盖胸口与后背,眼睛一大一小,满嘴牙齿。翻到背面,两边的焊点断裂,弧面凹陷处刻字粗糙,看来是在匆忙间用刀具完成的。像站立的狼獾或者抽象化的猩猩。

头上传来的急促跑动,有明显四足着地的声音,几块开裂的墙皮随着声音一起落到地上激起一阵浮尘,我在咳嗽之余为应对这真实的可能威胁从自己的枪袋中抽出那把陪伴几年的M1911手枪就像是马戏团驯兽师震慑动物一样对着天花板开了一枪,枪声的余响从空气中消散之后房间又是死寂。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安感,即出于战场的经验也来源本能,这里的一切都不太对劲。

我突然注意到常见的害兽杂草却没有在此定居,这反常的现象让我与去年到访的人们联系在一起。即,粗鲁的男人们在捣毁这间古宅后顺便赶走了这里的黑暗住民们。接连的雨水从墙缝渗入把一切可能的痕迹冲刷干净。这里的一切都平平无奇,除了让我免费欣赏几个世纪前乡下豪绅的审美外毫无建树。

我想起自己用假警官证从旅店老板手里拿到访客记录。发黄的厚重本子详细地记载了从去年年初至今的所有人,七月底之前人数了了几乎没有。七月底到九月初人数达到顶峰,十月开始急速下降,十二月却又迎来了一次入住的小高峰。我没有找到失踪男人的名字,即使让女士仔细回想任何可能的化名后依然没有,而他的打扮非常低调以至于被错认成隔壁的乡绅了,这也是我为什么必须要来着一趟的原因,在故事的漩涡中心找到答案。

这提醒我应该先上楼去看看顺便确定楼上是否安全,实际上这个理由现在想来是非常有必要的,因为我至今都在怀疑那些生物像沼泽里的鳄鱼一样把自己隐藏在楼与楼的夹层与手电光线外的黑暗之中。

我想起在调查时收集的关键资料,也就是恐怖事件的开端。是一组照片,拍摄地是离这里不远的棚户区,曾经大约有七十多人居住。一夜之后,只有一地散乱着鲜血和肉块,在现场的残骸里布满可怖的非人的如地狱最深处爬出的恶魔般的齿印和爪痕,赶到现场的老练州警也无法拿出有力的证据去证实究竟是何物亦或者何人犯下如此罪行。我认为那是灰熊,也有可能是某些猎奇的马戏团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带来的野兽逃出生天后出于本能的暴行。

我从客厅退出去,木板在脚下噫噫呜呜地不停响动着,头顶的声音在此时也没有动静,路过门口时车前灯明亮的灯光居然为我带来了不可思议的安全感,我看了看车上的玛莉,她正在吞云吐雾。我在心中自嘲4年前在法国战壕中用枪托捣烂德国腌黄瓜脑袋的战争英雄真是老了。

我耸耸肩也点上一支烟,上楼。当年主人对木料的挑剔使得它们没有在我走到中段时化作碎片,二楼的状况更是糟糕,都乱套了。该被吊着的在地上,应该立在地上的都成了碎片,墙壁上壁纸与石灰混在一起混乱不堪。脚印到处都是,锹锤稿散落一地,这解释了是什么摧毁了房间。我在一片满目疮痍中缓慢检查任何可能有用的线索,但令人扫兴的是这被证明是徒劳的。

我就近开始调查。这原本是育儿房,因为几张婴儿床并排摆放,左侧的书架书籍散落一地,捡起最上层的一本,发现除了书皮,里面的纸张已经腐朽成灰了。墙角有个大的可以容纳一个成年人爬着通过的大洞,从断面判断是从隔壁向这开凿的,步量后知道大概有1.5米宽。地上散落着各种玩具碎片。一排难看的旧娃娃瘫坐着在木柜上,瞪着空洞的眼睛,咧着开到耳根的嘴,露出里面用铁钉制作的牙齿。我拿起其中一个无聊地比划一下,突觉手上一疼,指尖有一滴血珠,接着始作俑者被直接扔在地上碎成一堆。轻响过后,机械结构散落一地,暗色的液体汩汩而出。

我打算离开去隔壁时,突如其来的眩晕摄住脚步,顿时眼冒金星。鬼祟的声音这时从楼下经过。我立刻关上手电,屏气凝神,四周瞬间被黑暗吞噬,把呼吸与房屋的呼吸混在一起,让我自己不明白方才是错觉还是有村民潜伏在此试图吓退我。当然,结合曾经戳穿过灵媒骗人把戏的经验让我更倾向后者。

于是从风衣中摸出了短棍,这可以让黑暗中的故弄玄虚者被教训一下。简单控制一下呼吸节奏,轻步闪身躲入走廊尽头的影子之中。很快,三个愚夫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出现在楼梯尽头,探头探脑畏畏缩缩。领头人手上握着柄明晃晃的匕首,两个手下分别戴着指虎、握着短棍。他们粗糙无章法地搜索除了离我越来越近外毫无作用。拿着短棍的喽啰松松垮垮不设防地走入我的藏身处,我拽过他的短棍反手给了他后脖颈一下,他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失去知觉。

他的同伴立刻就发现有人失踪的情况。领头人显然有些情绪问题,立马开始暴跳如雷大喊大叫迈着大步一头扎进我的房间,我抓住他的破绽,一脚先让他失去平衡,一棍前刺他后心,这个男人便躺在地上呻吟起来,匕首掉落在旁边的一堆杂物之中。我拿出手枪,故意拨弄一下击锤确保这两个愚夫可以知道自己正受着威胁。

“我的天,我们没有恶意。”领头人哀嚎着求饶,队伍仅存的人立刻就反身逃跑,只剩下忙不迭的脚步声。“该死的,强尼,我要打断你的鼻子。”领头人扭动着对逃跑者发出威胁。“说吧,怎么进来的?”顺便重重踩上他的胸口,手枪指着他的脸,确保他不会有任何轻举妄动。“不不不,好先生,我们是从后厨的窗户翻进来的,我们在那里铺了一大块海绵。”他用手比划着长方形。

“求财?还是编故事?”我追问。“是强尼看有车亮着灯以为有不应该来的人,我们只是被人雇佣着每天晚上在这附近巡逻一下。您瞧,不然以我们的条件可买不了一把这么好的匕首。”他气喘吁吁仍表达准确。“谁?为什么?”我短促提问。“去年12月,来了一群人把这间古宅砸了个遍,然后公开悬赏人员看守这个宅子。我们去年才来着的,不像当地人那样迷信这个宅子的各种谣言。”我从他的口音和羊骚味判断他是一个附近的爱尔兰牧羊人。“为什么要守着这里?”我脚底渐渐用力暗示我并没有那么多耐心。“不知道,我不知道,谁会收了100美元后再去纠结原因呢?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他们一直在谈什么家族,退化,异教崇拜什么的。你懂的,就和迷信内容差不多。”这个蠢货脸色发紫呼吸急促。

当时我想到的是某个乡村邪教被一群城里人组成的队伍捣毁了,顺便再雇佣几个当地人巩固一下自己的冒险成果。“有没有看见这个人?”我拿出乔治的照片给他辨认,“没有。”在他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后我松开脚放走那个可怜人。他一瘸一拐还记得拖走自己倒地的同伴,“对了,他们还有提到眼睛,我就知道这些了。”牧羊人回头对我补充一句后就离开了,他们并没有带走随身武器,我从杂物中取出匕首把它收入囊中,走到窗边看着三人狼狈的身影。确定他们没有骚扰当事人并离开后,才继续调查。

我走入玩具房隔壁的书房或者是茶室,柜子都空荡荡的敞着,靠阳台的三个木制硬沙发勉强能看出外形,长条桌倒在地上正好挡在墙壁大洞前。可以猜测是人试图穿过大洞进入隔壁,用桌子当作简单的阻挡物。走近些可以看见洞口四周满是杂乱的划痕,能看见几道干涸发黑的血迹和一片指甲。我用镊子把它取下观察一番后发现这可能是某种动物指甲,尖锐而厚实,略微发黄。我把指甲封装在一个小袋子里放在胸口处的口袋里。

我继续往外走了几步,目光越过已经从铰链上脱落的门框发现一个连通隔壁的阳台。我用脚使劲踩踏阳台,反复几次以确保这个阳台不会在行走时坍塌。从阳台上可以看见来时蜿蜒曲折的林中小路,天际一片暗红色,远处的闪电雷声像曾经的炮火,一声接一声轰鸣,越来越近。我知道动作要快点了,毕竟谁知道一栋年久失修饱受摧残的建筑会在一场大雨中发生什么样的损坏。我突然联想起附近一个盲眼老太说有次风暴之后,在劈碎的树木里有个丑陋得难以名状的畸形尸体,盲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亲眼所见,何其可笑。

收回目光,顺着阳台走入方才的藏身之处—走廊尽头的房间。我震惊于眼前的发现,正对窗外的墙上有明显的喷射状血迹。从一面墙上明显的黑白分界线来说这里应该原本有个床或者大立柜或衣柜,两根长短铁链盘踞在墙角,铁链粗得像是拴耕牛用的,但在链条尽头是断裂的缺口,房门上的某些细节在光线的移动后被突然揭示出来,乌木门的背后满是狂乱的抓痕与蛮力破坏的痕迹,可想而知当时在这间房间一定是这个家族用来储存仪式牺牲的地方。可是为什么是在2楼的偏房而不是常规的地面房间或是偏房?一声包含人类灵魂最深处的恐惧与痛苦的尖叫在耳边炸响。我以为是委托人但距离不对,它就在耳边,就在脑中。我跑到阳台上大声询问玛莉是不是她的声音,当我看见她一脸茫然地探出车窗后知道不可能是她。

我摆手让她继续等着,自己反复琢磨刚刚的尖叫,带着疑问走入最后的东南角房间,根据调查可能是过去家主居住的房间,约有二十见方,情况像其他房间一样混乱。欧式壁炉上的“浪子回头”故事的圣经瓷砖画已经斑驳脱落,这个房间一共有两扇窗,玻璃和折叶都已遗失,从朝东的大窗往外可以俯瞰整个小镇而朝南的窄窗却显得多余。房间里有两张床,一张内嵌于墙壁的大床徒留床架,另一张在我检查后发现是最近才从其他房间移过来的,按大小来说符合隔壁房间墙上阴影的大小。

我有了一条模糊的推理,去年班尼特先生受雇保护某个正义之士,他在和这个乡村的邪教家族火拼或者随便什么冲突的时候不当心死于非命。房间中散落的许多烟蒂可以证明很多男人在这。其中大多是手卷烟的,有两种,一种是粗糙的手工自卷,另一种是被修剪过的,夹杂少量的福克斯牌香烟。我小心地收集取样其中有明显咬痕的几个,如果班尼特夫人可以认出她丈夫的抽烟种类那么这个事件便可结案了。

我在退出房间时,光线恰好扫过天花板,一个漆黑的正方突然将光线吞没。是一个通往更上层的通道,我调整光线努力试图在不上去的前提下看清阁楼里有些什么东西。根据欧洲的习惯,总会有一两个端着刺刀的德国人躲在影子里当我们爬上楼梯时就会一下把我们挑落再附赠两个手雷。所以我至今都非常抗拒阁楼或是任何需要爬梯的建筑结构。

这样狭小的入口让一切观察都不起作用,只得着手准备爬提,我注意到有卷绳梯被卷在一边,从色泽来说这显然是不久前留下的。跳起够到梯子,一把拽下,在向上攀爬时一股夹杂着灰尘的血腥味慢慢飘散开来,按理来说不应该还有除灰尘霉菌以外的气味。当我进入阁楼后暗骂一声晦气,密密麻麻的干瘪肢体装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整体墙面呈暗红色,可想而知当年教派猖獗跋扈的程度。屋子正中间是一把被固定在地上的椅子,地上以它为中心有一个模糊的符号,月光从上面正好洒在椅面上,锈迹与血迹覆盖着椅杯与扶手上布满尖刺的金属部分,固定手脚的铁环已经崩碎掉落。地上符号模糊得看不出所以然。倒是两边的奇怪绘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一边应该是个异化的生殖器官。从壁画表面来看,不久前还有人涂抹过,回头被被没有脸的人形图画吓了一跳。正惊魂未定,“来,看。”说不出男女的声音在脑中炸响。四周有一群人围坐着分食着肉块,中间椅子上的人无声咆哮着挣脱束缚,脸上带有动物的野蛮特征,并且还在一阵阵的雷电光下不断变化。邪恶的暗示让我遍体发汗,只觉燥热难耐口干舌燥,我已经可以拼凑起案件了,可以走了。

我飞速下楼并割断绳梯,余光看见在月光下有一个曼妙的少女身影在书房背对着我独自起舞,在外部光线的照射下呈浅天蓝色,半透明。我大惊失色,手电光不受控地扫过房间,少女转过身,漆黑的眼眶看着我。死寂的几秒后,她的右脸突然被不可见的利爪撕去一块,接着被无声拖倒。身体与衣物被不可见的外力撕裂,她无声地尖叫,汩汩鲜血从伤口飘出浮在空中。我惊慌失措,少女却努力地抬起右手试图向我求救,一股恶寒从背后弥漫到全身。

玩具房也传出声音,光线对准声音的方向。丑娃娃们从房间中列队而出,最前面的已经眼珠松动、牙齿暴露,咯咯笑着眼珠滚落眼眶。我本能地一脚将它踢飞,撞在墙上变成更破烂的破烂。

咆哮从墙中传来,我立刻对那个地方开了一枪。枪声后又是一片安静,天蓝色的幽灵女孩颤抖着,渐渐坍塌成了一堆。我准备逃离此地!迈开几步,脚下一空,从二楼落到一楼。好在地面上没有危险物品,只是有些疼痛。

抬头发现落下的洞口四周有几道抓痕。都是刚刚才有的!来不及思考,长短的沉闷咆哮正在我四周聚集,我想起在欧洲时遇到的狼群,瞳孔中闪烁着贪婪的灰色野兽早已在战火中品尝过尸体的味道,阴冷的目光对战壕里的几个人身上来回揣度,试图用长短的嚎叫来使我们恐惧。可是猎人低估了猎物的爪牙,我们用半自动武器把狼群打散了,我的.45手枪结果其中两头畜生,至今还记得灰毛畜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呜咽着,口吐血沫,四肢抽搐,直到吐出生命最后的气息。

起身对天花板又开了两枪,快步往门口走去。“咔嚓”一声地板再次碎开,我躲开坍塌,却没躲开余波,四周的木板同样脆弱。于是,我再次落下。这次下坠时间更短。身下暖热柔软的东西将损伤控制在最轻微的程度,可惜手电碎了,四周暗得几乎看不见。好在我向来会有备用方案,从上衣内侧摸出自发电手电。光明再次回到身边,我发现这是一个被某种生物挖出来的隧道,比不上德国佬的工程作业但从松软地面的浮土和轻微的空气流动感可以断定它应该正在被使用,我试图叫玛莉可以她并没有答复。

身下的东西抽搐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动物喉音。我慌忙调整体位,看见的东西让我恨不得自挖双目。生物长得极为畸形,肌肉紧实,皮肤苍白透明,可以隐约看见皮下纠缠的青色血管,气味糟糕得可怕,我宁愿回战地厕所闻上一天洗洗鼻子也不像再闻到这样的味道,恶臭已经莫名让我产生自杀的冲动。手上长长的爪子可以说明它是鬼祟声音的始作俑者,我强忍着胃部的剧烈不适感小心地上前将它翻过来,试图看看这究竟是什么生物。

视线接触面部的一瞬,耳鸣与眩晕偷袭并将回忆切断。我至今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看见了什么东西,只记得关于裸露牙齿,异色瞳的片段。可能是轻微脑震荡后遗症造成的,让我在头疼中丢失回忆。

当回忆再次清晰时我已经迷失在了地下交错复杂的密道之中,面前是四个岔路,同样规格,同样弥漫着让人想死的臭味。双手和膝盖磨破了,背部隐隐作痛。

我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以匍匐爬行的姿势到那的。只记得茫然和试图逃离的急切,一时半刻不知道如何选择只得以洞口的空气流动强弱进行判断。于是就顺着最左侧的通道继续爬行,逼仄闷热的环境和外部的微凉形成区别,奇特的荧光植物淡淡地散发着微弱的绿光。随着前进四周环境逐渐宽阔,一些地段我甚至可以靠坐着墙休息。只是动物爬行声一直在四周不断响起,这说明刚刚的生物是有同伴的。环境越发潮湿,就像战壕总是需要我们用头盔把水舀出去。再经过几个相邻地道的叉口,隧道开始变得平整干燥。隧道表面被一层风干的涂料保护起来,这做法说明我不是要经过重要的交通节点就是要走到尽头了。

但是更让我疑惑的是这些隧道是为什么被开挖出来的呢?黑帮走私?显然此地并没什么值得这样的东西,在这里的调查时我觉得私酿酒、烟草对当地人来说已是高端工艺。为了开掘矿脉来维持邪教运作?松软的土质又推翻了这个猜测。为了掩埋仪式产生的尸体?那么楼上堆满阁楼的残肢断臂又作何解释?对了,还有墙上的两个奇怪的壁画代表了什么意义?生殖崇拜还是脱胎自德鲁伊文化的教义?

脑子填满各种东西,时而再次回到欧洲大陆,好像我此刻又在努力爬过无人区准备向敌方阵线渗透。“向前。”没有形体的声音飘入耳中。身后几块浮土落下,轻微的颤抖从我的右侧传来,接着脚尖剧痛,一条横向的隧道在泥土挖掘声中突然成型。我在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之前一对反射灯光的眼睛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没错,不是探,升,降,是浮现出来。我很自然地对它开了一枪。

后果是开火造成的短暂失聪,尘土飞扬。待听觉恢复,硝烟散去,眼睛已经不见了,长短的嚎叫在隧道中不断聚集,越来越近。我快速收起枪,沿着地道快速匍匐前行。催促我的不止不远处的隧道被一只巨大的爪子破开还有脑中奇怪的声音。我拼命地爬行,只想在这浓烈的恶臭气味的逼仄囚笼中逃出升天。就这样顺着眼前的方向不断地爬着,似乎道路在密集岔路的影响下被拉伸得越来越长。四周的声音不停响着,我不理解为什么它们不能直接给个痛快半路截杀而是反复在四周鬼祟地爬来走去。

现在觉得这一切可能是为了最后恐惧的高潮,就像猎犬群将狐狸逼入猎人的陷阱。

在尽头有个亮光,就像天使柔和的洁白辉光一样,肾上腺素鼓舞着全身向终点洞口冲刺,可是臭气越发难以忍受,以至于在最后一段路的时候不得不从自己的衬衣上扯下一块裹住口鼻。毕竟只要经历过一次芥子气那么这辈子都会对这种刺鼻的杀手感到紧张。

双眼看见终点处的东西时,脑中的困倦与痛苦比理智先到一步。莫名的困倦如同海浪不断侵蚀意志力,我开始频频点头、不停闭眼、昏昏欲睡,恶心的混沌感变得越发难以控制。我愤怒地敲打脑袋试图让自己恢复理智,可是并没有。

直到最后回忆断裂开来,内容让我只能用噩梦来解释。目力所及全是地下生物翻滚着咆哮着,在地底万魔殿的辉光中自相残杀和互相交媾。大地孕育的不洁在尽情释放着恐惧、疯狂与死亡。隆隆的沉闷雷声从外面传来,这进一步刺激着生物们疯狂的行为,少数几只明显苍老的个体像人一样挤出群落朝天做着手势。

陡然发现,目光开始阴冷地转到我这,我知道它们肯定不是人类,只有对人类的外表的拙劣模仿,只有各种自然元素被胡乱拼接在一起。这不是邪教团体,也不是自然的野兽。我浑身颤抖,头痛欲裂,不受控制地用手枪死死抵住自己的脑袋准备用死亡来逃离此地。涕泗横流,口吃模糊,我试图借助虚无缥缈的神明来拯救自己,却不记得祷词。电光火石之间,回忆掉回一战前线,我被一个德国青年用枪指着,眼神如野兽般凶狠,明晃晃的刺刀只要用力一下就会放干我的鲜血。

我摸到了枪,那支陪着我的.45半自动手枪,抢在敌人反应过来前对他连开三枪。弹夹清空的声音惊醒了我,一只看起来强壮健硕似头领的生物跌落回它的族群之中,接着被无数的同族狂热地撕咬殆尽。又一次电闪雷鸣让我注意光线是从洞穴的一侧隧道漏进来的。

那里离开!不然就会葬身于兽群口中!我记得过程非常简单也可能只是回忆简单,趁着混乱,踩着群兽的脑袋逃进隧道,我再次拼尽全力往前爬着,生怕慢了一分一秒就会被背后的怪物们抓住沦为盘中餐。

我在地下穿行,时而向上,时而拐弯,直到面前陡然一空,跌落在地。

再起身,烛光摇曳,人影晃动。面色苍白丑陋的女仆自顾关上房门穿过我,就像我只是虚妄之物,我回头看见长条桌边坐着孩子和姑娘,脸上在一阵阵雷电的照射下挂着恐惧与泪水。女仆点亮提灯,在微弱的灯光下努力安抚她们,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她们如此害怕,我记得自己在努力询问但是毫无作用。突然恐惧达到最高峰,又一阵苍白的雷电中她们发出无声的尖叫,衣衫褴褛破烂的人爬行着跃动着向我扑来。我举起手徒劳地试图阻挡,空间流转,四周一片狼藉和灰尘。手上莫名拿着女仆用过的提灯。

雨声、雷声、心跳声、呼吸声、爬动声不安的环境让我像野狗一样警觉,紧张的观察让我注意到天花板上奇怪的接缝,我瞬间明白为什么会有没有身体的声音了。这套建筑是嵌套结构的,另一套房间隐藏在宅子的墙壁与地板之后,而长年累月的霉菌堆积和乡野村夫的言语暗示使贸然闯入者落进和传说相匹配的幻象。

“来,来看。”奇怪的声音从背后再次传来。回头看见墙上有个黑洞,我将手枪重新装上一个弹夹,单手持枪,另一只手去扒开洞口边缘已经翘起的木板,试图去看请在背后的物体。随后我只剩一声尖叫,紧接着是两声枪响和一连串咆哮,我至今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溅入嘴里,飞到眼里。头脑再也无法忍受折磨徒留求生的本能控制着乏力的身体用最快的速度跑上楼。中途朽坏的木楼梯无法支撑如此激烈的动作咔嚓断裂,我扑倒在楼梯上,在爬起后,只记得我看见无限的黑暗之中有好几双泛着不对称荧光的眼睛正在从上下左右四面八方向我逼近,手枪连续开火,直到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啪嗒啪嗒声。

弹夹被打空的声音如同丧钟轰鸣。黑暗中的叫喊声中仍在逼近,越来越近。我把手枪快速塞回枪套,继续起身逃跑。

就这样,在没有形体的咆哮声和愈发临近的跑动声中。我,一位参与过世界大战,在堑壕中渡过两年岁月的硬汉,连滚带爬地,两手空空地逃出了此地。

我倒车时浑身抖如筛糠,即使是把汽车的所有玻璃窗摇起,我也依然可以听见在四周夜空中盘旋的可怖吼声,看见鬼祟的异色双眼在暗中窥视。我突然注意到玛莉不见,看向窗外,蓝色大衣的一角划过黑暗消失了。

我再也没有重返此地,也再没见过玛莉,我觉得她当时已经遭遇不测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

萦绕着传说与恐怖的玛滕斯公馆,一个在乡野村夫口中所谓诅咒与恐怖汇集之地。

是切实的恶魔盘踞其中的亵渎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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