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喂!这个茶杯是谁的?”
负责办公室清洁的阿姨向正在忙碌的上班族们问着,可能她今天心情不太好,嗓门吊得很高。
“阿姨,不好意思哦,这个是他的~”我快速上前,帮坐在我工位隔壁的蒋谦拿回了他的茶杯,“这哥们上厕所去了……”
“年轻人丢三落四的,我刚才差点就顺手扔掉了……”阿姨啰啰唆嗦、嘀嘀咕咕地离开了。
我把茶杯放回了蒋谦的桌子上,里面的红茶也已经凉了。
“这家伙上个厕所这么久?”
约莫过了十分钟,蒋谦从我左前方晃晃悠悠地回来了,他一边走一边挠着头,后脑勺的头发被掀起,看起来滑稽和冒失……
“怎么?被上头叫过去了?”我随口问了下。
蒋谦叹了口气,说:“是啊,刚厕所出来就遇到李总了,他看到我就批了我一顿,哎……都怪我,昨天忘了核对数据了……”
“你这xx”我笑着说,“这么重要的活你都忘了,你最近怎么魂不守舍的?是失恋了还是外面欠了风流债了?”
“最近这几个月确实……嗯……”蒋谦伸了下懒腰说,“这两月记性差,人累。”
说罢他又打了个哈欠。
“喏!阿姨刚才帮你把杯子拿回来了,你魂灵头生紧点呀!”我指了指他泡着红茶的杯子说,“晚上不好好睡觉,熬夜对哇?脑子不好使了吧,哦哟~茶泡得再浓有个屁用……”
“最近睡眠确实不太行……但我也没通宵玩游戏啊……”蒋谦略带委屈地说。
我不想和他争论这个话题了,总之,关于管理自己的作息时间这事儿,眼前这位比我小八岁的年轻人和现在社会上绝大多数其他人一样——烂透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也很理解小蒋,毕竟近期的加班确实称得上变态,整整一个月也就休息两天。平时晚上9点多才离开办公室,回去倒头就睡任谁也是心有不甘的,玩游戏只不过是体会一下属于自己的时间的消遣——至少,这可以证明叫“生活”的这位朋友还没有从我们的身边离开。
“你别忘了,后天周六正好难得休息,说好的我来你家小酌一杯,顺便晚上看欧冠决赛。”我提醒了下小蒋。
“哎哟,还好你提醒我了,我今天回去就准备买啤酒和下酒小菜!”
“烟不要忘了!”
“知道了!”说罢,小蒋拿起了茶杯,又拿了一点新的茶叶,似乎准备再去泡一杯。
“啧啧,你这茶不是刚泡好嘛,怎么又要重泡了?”
不过小蒋没有理睬我的嘀咕。
“浪费!”我挥了挥手,又埋头于工作中了。
2
我吃着饭,母亲又开始唠叨起来,她以为我今天出去是约了哪位女孩子,可惜当她得知我只是与狐朋狗友瞎混后,便开始不断地啰里啰唆。
“几岁的人了,对象也没有一个,别人家的孩子都开始读小学了!”
“哪有这么夸张……”我应和着说,“结婚房子要伐?车子要伐?本地的小伙娘又瞧不上我,找个外地的你们又嫌弃人家……”
我快速地吃完中饭,没好气地出门去小蒋家了。说实在的,一个年过三十的人却没有成家,我也很理解母亲的焦虑,邻居家的长辈每次看到我,总是递来担忧我的眼神,这让我非常不爽,似乎快乐的单身汉并不能向别人分享这份快乐……更何况,事已至此责任也不全在我,我母亲也因为上个女朋友是徽安人而干过棒打鸳鸯拆散姻缘的事。
走出家门,又看见门口的孤老——陈老头正在拿着拖鞋,自顾自地在地上重复拍打着,嘴里不断念着:
“打小人,打小人,打小人……”
我五味杂陈,这就是孤独终老后的样子吗?说起来,小蒋就让我羡慕得多,他和我不同,他不是水户市本地人,据他说他家是在西江省瓷都市德景镇靠近雾山脚下,整个家族是当地的大企业,纳税大户,颇有威望。而小蒋本人居然在大学毕业后决定只身来到陌生的水户市独闯江湖,这放弃继承家业、放弃可以游手好闲的日子的行为是需要有勇气与梦想的。
所以当他和我成为同事后,我们很快打成了一片,主要是我觉得这小兄弟单纯简单的个性容易相处,且我们的爱好也不尽相同——看球,喝酒吹牛,玩游戏。
不善于社交的我没什么朋友,但我又不想迁就……
坐了半个多小时地铁,来到了小蒋租住的公寓,我在楼下的小卖部买了六包红双喜并捎了一个打火机——我觉得就他最近如同老年痴呆一样的脑袋瓜子很有可能会忘记这些重要“装备”!
待我上了九楼,走到靠西面走廊倒数第三间的门口,按了门铃,许久,门开了。
小蒋见到我,很惊讶,杵在原地像个傻子,这让我也非常尴尬……
“喂!没睡醒啊?”
我朝他皱了皱眉头,他也总算缓过神来,急忙和我道歉并邀请我入屋。
“我去……灯都不开!”我一边抱怨一边进屋,里面的窗帘没有拉开,房间昏昏暗暗,我感觉鼻子很呛,周围的气味不太好闻……
我习惯性地摸了摸玄关处的墙壁,触碰到了开关,我下意识地摁了下去,整个房间通明了起来,但与此同时,我也惊呼道:“哎哟!什么啊!你这里变成垃圾场了啊!”
小蒋傻乎乎的在一旁,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傻笑,我这才发现他的头发凌乱无序,像是刚起床那样肆无忌惮地炸开着,如枯草一样不修边幅……
“难怪这么难闻!”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蹚过满地的垃圾去开窗——地上有穿过的内衣内裤、黏糊糊的纸团、吃剩的鸡骨头、无以名状的食品碎屑、烟头、毛发……还有满地的矿泉水瓶。
打开窗户,新鲜的空气夹杂着下午的日光鱼贯而入,我看到小蒋一副不适应阳光的死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找垃圾袋帮他收拾起了脏乱的窝……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里间卧室的一处墙角,居然堆起来半个人大小的“纸团山”,里面夹杂着烟壳、废旧的草稿纸、用过的餐巾纸……并且都湿乎乎地揉在了一起……
“年轻人啊,你快点找个老婆吧,自己一个人都照顾不好自己,啧啧啧……”我喘着大气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摇着头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等我来给你收拾,妈的!”
小蒋也缓过劲来,他终于意识到刚才自己只穿着一件裤衩到处走来走去的尴尬,虽然两个男人这样坦诚相待也没什么关系,但毕竟还是有些奇怪。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蒋随便找了件衣服穿好,并发烟给我,然后他也叼起一支烟,开始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起了东西……
“喏!”我从口袋里摸出了打火机丢给了他,“就知道你逼样丢三落四的……”我看着门口已经鼓成两个球的垃圾袋摇着头抱怨道。
我起身去了冰箱处,还好里面的啤酒已经放好了,下酒小菜他也没忘,心里感叹着他总算办对了件事儿,而正当我走进厕所去方便的时候,掀开马桶盖,里面居然堆积了一大坨肮脏物质!还好我叼着烟,那排山倒海般凶猛无比的恶臭差点让我昏厥,这样的事情我只记得曾经去过某个旅游景点时,在一处破旧的公厕里遭罪过一次。
“Xxx(一大段脏话)。”
我赶忙按下了抽水键。
3
大多数男人只需要啤酒、垃圾食品,就可以开心地度过一个周末,当然,小蒋家还有ps4,以及等会儿就要开始的球赛。
晚上一口烟一口酒,鸡爪啃一啃,花生米来几个,最后再泡杯红茶漱漱口,小日子舒舒服服!
我和小蒋都是国米的忠实球迷,今天淘汰赛的结果还算满意,主场2比1小胜,当然有点遗憾的是,被曼联弄进一个客场进球,总觉得有些不安的阴霾飘荡着。
晚上我晕晕乎乎躺在沙发上,我看着茶几上乱糟糟的各种吃剩的东西,便觉得早上对小蒋的抱怨多少有些苛责了,毕竟我和父母住在一起,我从来不用考虑家里的卫生打扫事宜,似乎家里干干净净都是理所当然的,然而已经三十多岁的我,随着父母的老去,等哪一天我得自己生活了,我就真的比小蒋做得更好吗?
但无论怎么说,那个马桶里装着至少有几天没有冲掉的秽物也真的太过分了……
“喂,小蒋……”
“啊?”小蒋躺在侧边的沙发上刷着手机回复道。
“你不回老家看看?”我问道。
“打算下个月请个年假回去次,二舅说要给我介绍个媳妇儿……”小蒋说。
“哎哟,那女孩子你照片有没?”
“这是照片……”小蒋把手机递给了我。
照片中的姑娘梳着一头马尾辫,精致的瓜子脸,大大的眼睛,皮肤白的发光,右边的一侧头发上戴着一个粉色小花状的发夹。
“哎哟,像那个谁,像王心凌!臭小子运气不错啊!”
“……嗯……她家和我家准备……合建个厂……”
“居然还是家族联姻,嘿嘿,你小子……”我话音刚落,便听到小蒋传来了猪叫似的呼噜声。
小蒋家是一室一厅,而我和他便在客厅的沙发上呼呼大睡了起来。
或许连续的加班真累到我了,我开始不断地做起了梦来,梦中我穿着奇怪的衣服,怎么说呢,羞耻点讲,可能是女性内衣;而我背后有奇怪的声音正喘着粗气……贴着很紧,很恶心,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进入我的体内……
突然我醒了过来,我满头大汗,刚才的梦让我汗毛倒竖,我觉得此时应该是深夜,因为窗外已经没有嘈杂的声音,只有一些零星的汽车行驶的呼呼声,还有“夜猫子”们偶尔蹦出的几句呢喃。
可我的身体却不能动弹,我自然是知道“鬼压床”的科学解释,我努力地想让自己再次入眠。
但此时我依稀感觉自己的头顶处传来了一阵阵伴随着热气的喘息,我又能清晰地听见有鼻息的声音,像是在认真地闻着我的脑袋……
屋子里只有和我小蒋两人。
这时我想起了刚才那个古怪而恶心的梦,我不得不联想起了小蒋这个人莫非隐藏着什么奇怪的癖好?
心里一阵恶寒,人也逐渐清醒,我发现我的身体可以动了,我一个转身……
忽然,我与一张脸贴得超近,窗外透进来一丝月光,正好让我明白了,我正与一双眼睛四目相对……
眼睛……只有眼白的眼睛……
我着实被吓了一大跳,连连往后退去,直到靠在了沙发的另一侧,此时我才看清楚,原来是小蒋……他正呆呆地望着我……
“喂喂!干吗呢你?”我勉强挤出了一声苦笑,招呼他不要随便在大半夜吓唬人。
但小蒋并没有回复我,他目前的眼睛应该是半睁着,我觉得他应该处于梦游状态中。
“喂!”我向他招了招手,他没有回我,只见他左右摇摆,嘴里发出了一些呻吟——
“……快……生……了……”
然后,他便晃晃悠悠地走进了卧室。
我点起了烟,打开手机,凌晨3点多,我手心冒着汗,刚才的情形犹如某个人把我写进了恐怖小说里,实在难以言喻。
“傻x外面是不是真欠了风流债了?”我试图开玩笑来让周遭的氛围轻松起来,刚才实在瘆人。
迷迷糊糊我又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早上9点多。见小蒋还没起来,我便稍加整理便准备回家去了。走到门口想把垃圾袋顺便带走,发现少了一个。我看卧室的门虚掩着,便走去想和小蒋打个招呼,顺便看看他是不是动了垃圾袋?
推开门,果然!
小蒋这家伙……看起来昨天是喝大上了头,他居然把垃圾袋中装满着的纸团又重新倒在了原来的墙角处,形成了一座厚厚的纸坡。更让我诧异的是,小蒋居然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这个小山中,勉强露出了一个人头……
他深深地酣睡着,纸团堆的下方流出了淡黄色液体,我见旁边的地面上有好几个喝剩下的啤酒易拉罐,想着这家伙该是昨晚在我又睡着以后自己嗨过了……
我本想帮他从这些肮脏的纸堆里拉出来,但我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妈的!”我破口大骂,这家伙实在是……算了,不管他了。
我拿出手机拍下了他这副怂样,“明天上班让你看看自己的样子……”丢下这句话,我便离开了。当我关上门的一刻,我依稀听见房间里好像传出了——
“……生……了……”
4
回到家补了一觉,但还是有些疲乏,下午4点多,肚子相当饥饿,我去厨房找一些吃的,看到母亲正在烧饭……
“哦哟,吃鸭子啊,不喜欢吃……”
我话还没讲完,母亲没好气地说:“你爸要吃,你不要吃自己出去吃。”
自讨没趣,肚子咕咕叫,我便去家对过的兰州拉面了。
两大碗面下肚,饱了,笃悠悠地回家,明天又要开始漫长的工作,想到这里就觉得丧气……
“哎哟!”突然,我感觉后脑勺被一阵一阵敲打着,猝不及防!但不是很痛,并非硬物。
“打小人!打小人!打小人……”
我随着声音转过身,只见陈老头用怨恨的表情看着我,然后不断地一边说着“打小人”一边拿着拖鞋追打我,我被他的突然袭击给懵住了。
“你!你住手!疯子!”我缓过神来后一边控制住他的双手,一边试图用言语让他冷静下来。
但陈老头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我觉得此刻他不是一个年近古稀的老人,他至少年轻了二十岁!我努力将他控制住,周围相识的邻居见状也前来帮忙。
眼看无法再发作,陈老头便停了下来,他开始放声大哭了,满脸写着惊恐与无措,眼睛里充满着血丝,他眼神飘忽不敢正眼看我,我也懒得管他,和周围阿姨阿伯打了招呼就离开了,身后陈老头貌似还在对我念着:“打小人啊!打小人啊……”
“真是倒霉……”我也碎碎念叨着。
时间过得很快,我一直觉得很疲劳,之前陈老头的事情也坏了我的心情,半夜,我起身想去上厕所,打开房门……
突然,我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四处白光透亮,中间有一张床,我在电视上见过,这是孕妇生孩子用的那种床。
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个人,一名医生,一名护士,看不清脸……
“……快过来……要生了……”
他们一边叫我过去躺着,一边说着以上的话。
我一男的……我生什么?
我心里很疑惑,但不知道为何还是乖乖地走了过去,躺了下来,我发现此时身上早就已经穿上了蓬松宽大的衣服。
看不清脸的医生和护士就这么盯着我,一言不发,而我愈发觉得小肚子开始肿胀般的疼痛起来,之后,无法形容的疼痛开始在身体的下侧部位到处转移。甚至我的谷道口也有撕裂般的感觉……
医生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翻阅着一本书,上面写着《XX之谜》,看不太清楚……只见医生嘟囔着什么……
“我!我要上厕所!”我惊吼一身,就下床跑去厕所——我仿佛知道房间旁边的门后就是厕所。
来到厕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尽的悬崖,悬崖前面是一片黑红色的浓雾,而前方的边缘有一个漩涡状向下、足球大小的洞……
我探头向洞中望去,洞边的峭壁是一层又一层的褶皱,伴随着无尽的猩红一直向下延伸……
这个时候,洞的上边不知何时悬浮着一只硕大的海龟,这只海龟的头上长着一个旋转阀门。
我开始拧起这个阀门,海龟开始张开嘴,似乎要吐出什么东西……
一开始是几滴正常的液体,之后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开始拍打海龟,我发现海龟的喉咙部位一抽一抽,于是我更加用力地拍打起来。
“用力!用力!用力啊!”我嘴里不自觉地开始尖叫!
此时,一股恶流席卷而来,海龟开始口喷污液,之后污液中慢慢滑出一块海绵一样的物质,我仔细靠近一看,这块海绵浑身血色而肿胀,它开始抽搐扭动,用力地将自己从大海龟的嘴巴里挤出,它一截一截地将躯体展现在我眼里……
我见到的是一只不断膨胀的蠕虫!
只见这只蠕虫钻进了漩涡的洞中,然后从洞里回荡起了亿万人的惨叫声,这个状态持续了好久好久,直到这只硕大的蠕虫彻底挣脱了海龟的躯体……
天空开始下起了大雨,雨点重重地打在了我的脸上,我发现雨水好像是活的,我伸手一接,整个天空降下了红色的蠕虫……
我被惊醒了,也同时发现,自己尿了床……
5
周一,来到公司,昨天一夜折腾,让我缺乏睡眠,但一想到等会儿可以用照片嘲笑小蒋又让我倍感亢奋,我迫不及待地想到要一阅小蒋看到照片以后那副便秘般的脸。
但不知为何,小蒋迟迟没有来上班。
“老高。”
“唉~李总!”
“蒋谦人呢?”
“啊?没见他啊?”
“没来上班?怎么没听说他请假!”
“这个……李总……我也不是很清楚……”
只见李总气呼呼地离开了……
我看着手机,端详着小蒋那天的丑照,心里有些失落,对于他今天旷工的事情,我内心又有些莫名的担忧……我打开微信,把手机中的丑照发给了他,并留言:
【今天不来上班,照片我发公司群里了啊!】
许久……未回……
正当我打算给他去个电话时,我突然发现那张照片中小蒋脸部的异样……
我不断放大照片……不断放大细节……我感觉,照片中小蒋裸露在外的脸部中间,隐隐约约有一条淡淡的、呈现红紫色的、歪扭的缝,感觉这条缝将他的脸分成了两半……
“啪”的一声!
我吓了一跳,小蒋桌子上装着红茶的金属罐莫名其妙地倒了下来,我思绪被打断了……
“这是蒋谦的东西……他一直没来拿,半个月了。”就在此时,一楼前台的文员上楼来把一封快递放在了蒋谦桌子上。
“哦!麻烦你了!”我和文员姐姐打了声招呼。
我好奇地暼了下这份快递,里面应该是一些文件,当然我不可能无礼到擅自去打开它,只是见到寄出的地址是他老家德景镇。
后来我打了蒋谦好几个电话,他都没回,我决定下班去他家里看看,顺便把快递也带给他。
(下班后)
今天找了个借口拒接了加班,来到蒋谦家的公寓楼下,我居然看见一些人乱哄哄地围在出口,我再凑近一瞧,四周已经被拉起了警戒线……
我心里有些不祥的预感,于是几个闪身来到了一位身穿保安服的小哥身边——
“师傅,发生什么事了?”
“哎哟,九楼有人死了!整个楼层臭得!房间里面吓死人了!我是没看见,我同事去开门,进去后都吓昏了过去,刚才120送走了……还有几个号称胆子大的同层楼的住户也好奇地去看了一眼,可不,几个人现在躲在家里不出来了。”
“九楼?是不是那个姓蒋的?”
“啊!对对对,你是?”
“我是他同事,今天他没来上班,所以我就顺路来看看……”
“……像你这样还关心同事的好人……现在社会上不多了,你还是早点走吧,这里后面估计有的好麻烦了……”
我和保安师傅道了谢,便匆忙离开了,我感觉整个人晕晕乎乎的,现在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我处于一种迷离状态。
正在我神游时,我感觉旁边下水道有个什么东西看着我……
路牙子上有个小小的方口,里面传出来一些小小的声音。
“……嘿嘿嘿嘿嘿……”
我加快了脚步,那个小方口逐渐被我甩在了身后……
“有了,你也有了……呵呵呵……咯咯咯……嘻嘻嘻……”
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不自觉地跑了起来!
没有回家,我重新回到了公司,蒋谦的事情我不敢隐瞒,李总和几位同事还在开会,我一个人坐在工位上,打算让自己的心绪平缓一下,待他们开好会与李总汇报。
此时,我发现小蒋工位上装着红茶的金属盒子又倒了下来,我放下那封未拆的快递,顺手去扶了一下茶盒……
当我触摸到茶盒的时候,一种异样的触感从指尖传递了过来,茶盒中有一群东西在乱跳!它们在里面东撞一下西撞一下,仿佛其中装满了被惊扰的马蜂……
我立马抽出了手,此时,茶盒的盖子“砰”的一下被顶开了……我的心脏好似被紧紧地捏住。
茶盒里面慢慢爬出了好多红黑色的蠕虫,它们慢慢地开始在那封快递上聚集!此时,我又看见一幕惊悚的画面呈现在我眼前——
虫子们破开了肚皮,里面钻出了无数个小蒋!这些“小蒋”们只有一个小小的头,而头部下方都是滑动的絮状物和触手状的条状物……
他们在桌子上滚来滚去,笑着、哭着、不明所以地叫着……
“……去……去这……里……嘻嘻嘻哈哈哈……”
“……生了……去这里……生下!生下!嘎嘎嘎……”
“生!”
“生!”
“生……下!”
“啊!”我歇斯底里地大叫了一声!
刚才的幻觉破灭,我看见了那些盒子中的红茶茶叶都翻了出来,它们歪歪扭扭地落在那封未拆的快递封面上,快递的封条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自己打开了。
“老高!怎么了?你怎么回来了?”
方才我的动静太大,惊动了前方会议室中的李总,他探出身来问起了我。
“啊?我……那个……”我语无伦次,突然忘了我要干吗,拿起快递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公司。
回到家里,我仿佛听从了某种劝说,拆开了快递……
其中只是一份盖着公章的出厂检测报告,并额外钉着一份单独的、简短的说明——
【雾山发现的新品种茶树,经与本地雾山云雾茶嫁接培育与改良后,待上市。】
随后,文字下方有几个人与一株类似茶树的合照,其中有个女子我记得她的脸,是小蒋给我看过的要相亲的对象……再翻到后面的检测报告,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右下方有一个公章,落款:德景市茶缘食品有限公司。
“滴嘟滴嘟滴嘟……”
一阵急促的鸣笛声,我在卧室中依稀听见我母亲回到家,和我父亲在客厅中的谈话:“哎哟!那个陈老头不行了,好像是自……”
“来啊……来……生……生了……来……”
我的大脑中响彻起一片片窃窃私语……
6
污烂的淤泥,地上都是牡蛎。
我知道我在梦里……
所以我大胆地走在这片无尽的黑色淤泥中,我发现我没有脚,我像一条蛇一样滑行着,或者说,蠕动着……我的头和身体形成了一个蝌蚪形。
我的前方有很大一只牡蛎,牡蛎的外壳上都是奇怪的触手正在毫无规律地挥舞着……它慢慢地张开了外壳,之后吐出了一个光滑的白色珍珠。
我不断向前蠕行,直到我咬住了这颗珍珠。
突然,珍珠爆开,伴随着不明的液体,亿万的蠕虫喷涌而出,那些血红的蠕虫形成了一片蠕动的海洋……
伴随着一阵颠簸,我慢慢地苏醒了过来,此时我已经在去雾山的路上,我已经忘了我是何时出发的,手机上都是未接来电。
最后一站到了,四周的景色也逐渐显得原始和深邃……到了一片山区的脚下,长途汽车的司机告诉我给询问他的地址还需要步行半天的路程,越过鲜有人活动的密林山区才能到达。
“那里一直是无人区,居然有人把厂开在里面,也不知道是多么重要的东西要保密……”司机嫌弃地看了看我,便离开了。
是啊,这几天我也觉得自己像是一具失了魂的躯壳,在外人眼里,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鬼祟的模样呢?
但仿佛我的脑海中总有一种声音正在提醒我前往无名的深渊。
烟雾缭绕,雾气腾腾,山里的白雾不像清晨的水汽般湿爽,我逐渐感觉像是被莫可名状的黏液所裹挟……时间的流动仿佛变慢了,好像“时间”在这浓稠肿胀的雾气中也变得寸步难行……
雾气浓厚,拒绝了阳光……周围的树木花草变得乖张而歪扭,用一种奇怪的姿势交织在一起……
我开始看见周围的地上逐渐出现了一些枯叶堆成的、只到脚踝处的小土坡,偶有瞥见某个小土坡里有露出某种应该是松鼠的尾巴……这些土坡像是古时候的孤坟野冢让我不寒而栗……
随着这些枯叶的小坡越来越密集,我便知道自己快要到达目的地。
慢慢地,一座小小的厂房出现在我的眼前,它门户大开,好像早就等待我的到来。
厂房已布满了爬山虎,但这些攀强的植物俨然早已枯萎病死,它们的叶脉经络犹如去肉的利爪一个一个挠住厂房的外墙……我走进大院,有好几个枯叶、纸团堆起的“坟冢”长在地里,它们已有半个人一样高,即便雾气很浓,但我依然可以看见某些“坟冢”中零散的黑色毛发散在外面……
我!知道那是什么!
“……生……生!生……生!生……”
我的脑子里都是这些声音,就是这些声音把我拽进了此处,我发现我已经站到了房子的里面……
一片漆黑,我什么也看不见……就在我疑惑之际。
突然!我被前方一个物体凶猛地撞在了地上!这个东西把我死死地压住!
我惊恐万分并剧烈地挣扎起来!我闻到了异常的恶臭,我不自觉地张大嘴疯狂地叫喊!
但我后悔了这个动作,因为当我正在叫喊的时候,嘴中竟然被一股脑地倒满了蠕动、腥臭的物质!像是有什么人直接向我的嘴里呕吐倾泻!
我疯狂地左右摇晃,用尽所有力气摆脱了压住我的物体!一刹那,我成功了,我站起了身。
刚才压住我的东西不动了……逐渐适应昏暗的眼睛让我看清了这个物体……这是一副赤裸的人形生物,外皮已经腐黑而溃烂,我看见这个人形的头部有一撮马尾辫,马尾辫上夹着一个熟悉的小花形的发夹……
“咚隆咚隆!”
这幅身体开始毫无规律地剧烈抽动!只见她的后背有一条长长的,红紫色的瘢痕开始逐渐破裂,缝隙处散出了一些无法形容的微微的光亮……
我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惊慌失措的我快速向外跑去,与此同时,我清楚地感觉刚才吞下的蠕动物质们正在我体内某处聚集融合……
跑出大院……跑向密林,很快,我再也跑不动了,周遭的浓雾像是泥潭一样困住了我,怪风开始搅动,呢喃开始无序……此刻我的视线出现了奇怪的变异。
世界开始分裂,左眼的世界变低了,右眼的世界变高了,中间有一条裂缝,而这条裂缝中,万物都开始扭曲,时空开始滑动,光线变得失控……
终于,在这光怪陆离的变化中我逐渐读懂了一切,我记起了那个梦境里医生手上那本《蠕虫之谜》中念出的呢喃——
天云扭动,大地蠕行。
理智是营养,血肉是温床。
宇宙既污秽,污秽既宇宙。
亿万的无名躯体,
他们的灵魂即是——
犹——格——索——格——斯……
7
“呜呜呜……”
听到一阵一阵哭泣,我慢慢睁开眼睛……
当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水户市某家私立医院的病床上后,我母亲激动地扑在了我父亲的怀里……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我可以出院了。我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记忆停留在去小蒋公寓并得知他遭遇不测的那天。
母亲和父亲与我说了一大堆的话,总之我什么也听不进,好像很多人都在找我,好像还要做流调什么,但听我母亲和父亲说,他们为了让我好好养病,隐瞒了我的一些行踪……
走进小区,嗯?陈老头还在那里拍小人呢。我越是走进他,他拍得越用力。
“喂,老陈,身体好点了哇?小心点不要再摔倒了哦!”我父亲拍了拍老陈的肩膀表示亲切的慰问。
陈老头缓缓抬起头,突然,当他他看见我以后便开始抓狂,他疯狂地挠着头,手指甲开始染成血红!
“小人!打!小!人!”他歇斯底里地喊叫起来!
此时,只见陈老头从旁边的花坛里抄起一块石头准备砸向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的眼睛看着他……直勾勾地看着他……
慢慢地……他放下了石头,他开始折起花坛中的小树枝,他把树枝一个一个折成大拇指一样长的木刺,然后大把地塞进嘴里,开心地吞了起来,他一边痴笑疯癫的吞咽着,嘴里一边流着口水与鲜血……
“来人呐!陈老头疯了啊!”
我母亲大呼起来,我父亲冲上前去制止陈老头疯狂的行为。
“儿子,你先上去!”我母亲赶忙将我往家的方向推……
虽然陈老头的行为很古怪,但我实在提不起兴趣,来到我的房间,躺在熟悉的床上,我感觉身体很热。
我开始脱下外衣,一件一件,一件一件……
为什么我脱了这么久的衣服?
床前有一面镜子,我不经意间朝向了那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