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苏鲁公社

心上人

Apr 21, 2025  

作者:我不是桃先生

林先生对她的爱慕由来已久,却因自卑而害怕表露自己的心意。

昨夜狂风呼啸,把老旧的公寓窗户拍打得乱叫,管道也因天气原因发出咚咚声响,天花板吊顶缝隙的摩擦声刺耳尖锐,林先生被折磨的彻夜无眠。风停在了今早,天空被强风刮的格外晴朗,不过这里的天气总是多变不定,天气预报说昨夜的狂风还会携着大雨卷土重来。

林先生推开办公室的门见她已然坐在工位上。

“哈喽”

“哈喽”,林先生礼貌回应她的招呼,虽然他脸上没有展露出任何表情,其实心里已经荡起丝丝波澜,他乐于这么早就能看见她的面庞。

林先生羞于跟她更多的交流,招呼过后只是一味地在办公桌上忙碌,写写计划,看看资料,准备会议,然后用小眼神瞥向她,偷偷看着美好的面颊——哪怕只能看到上半部分的眉眼。

坐在林先生对面的她也没有多聊起别的话,只是敲打键盘,按按鼠标,全神贯注在电脑屏幕上的工作,完全没有察觉对面林先生的偷瞄。

林先生自己难说喜欢对方哪方面,因为被一个人吸引后,就会喜欢这个人的方方面面,喜欢她的里里外外,喜欢其全部的优点,而其全部缺点也会被看作可爱之处。

客观来说,她确实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坐在第三排的工位,挑染过的头发间总别着枚青铜色发卡。反观林先生,生的普通甚至有些丑陋,其举止普通也难说体面。他个子矮小,体态肥胖,眼窝深陷,成日无精打采,话少嘴笨又虎头虎脑,我猜从未有人爱上过他。

在我看来林先生的自卑并不是多余的。他为了尽量在心上人面前维持一种体面,强行装作高冷的姿态以掩盖他说话怯场结巴的事实,虽然林先生尽可能的把自己捯饬的很干净,其实他刚洗过的头发很快就会油腻,明晃晃且粘腻的头屑碎在衣领后背……如此种种使得所谓的体面变得忍俊不禁。

很快到了饭点。

“要一起吃饭吗?”

面对她的邀请,林先生有些欣喜,她邀请自己一同午饭,该怎么回应呢?自己沉默寡言,在路上没话说会不会尴尬?对方会不会嫌弃自己的吃相怎?万一……

“那你先忙,我自己去吃点。”她见林先生迟迟不回应,自己离开了办公室。

此时的林先生有些懊恼,小林啊小林,你刚才应该答应和她一同前去的。转而又有几分欣喜,一方面是她只是自己去吃,没有别的异性陪同,另一方面是她跟自己说话了,哪怕这句话是冰冷的、客套的、无所谓有无的,都令林先生开心。

想到这,林先生心情愉悦,哼着小曲收拾完桌面,起身去楼下便利店吃顿好的——大份黏糊糊的土豆泥拌饭外加一杯冷饮。

窗外的天空有些沉闷,远处的阴云快要遮掩住太阳,空气里刮过一点雨水的味道混着腥味,大概要变天了。

三十分钟后,林先生在饭后快步回到工作地点。不巧停电了,楼里没有别人,他只好独自爬上去顶楼办公室的螺旋状楼梯。

楼梯间弥漫着潮湿的咸味、墙角布满黑色霉点,走廊蒙上一层灰绿色雾霭,林先生觉得通往办公室的路有点扭曲怪异,很可能是阴沉而迷蒙的天气透过窗子给所见之物都披上了陌生感。他爬到五楼很是缓慢,衬衫透上汗渍痕迹,不知是不是因为缺乏运动,林先生感到些许胸闷,难以喘息。

办公室里更是模糊,窗外的黑色云团让光线昏沉不堪。林先生发现她还没有回来,她去哪吃的午饭?真的是自己一个人吗?他有点郁闷地一个人坐在工位上,办公室寂寥无人。中央空调的通风系统居然还在独立运行,但对室内闷热毫无改善,空调发出嗡嗡声,仿佛放大了办公室的死寂感,又像呢喃含糊不清的古怪低语折磨林先生的耳朵。林先生一时间不知自己还是否清醒,工位的桌椅有些不分明,白色墙壁好像也有点粘稠,天花板变得很低很低,坐着几乎就可以触碰。

“你回来的真快。”

林先生抬头看见是她回来了,划破寂静的一句话让他措手不及。

“啊,我就在楼下吃的饭,很快啊。”

“哦?吃的什么?我也在楼下吃的饭,刚才怎么不一起去?看你最近很辛苦啊?可是也没有很忙的事情吧?”

一连串的问题更是令林先生猝不及防,他脑子里还没梳理好该怎么回答,就又有一串话钻进他的脑壳里。

“晚上要不要去吃旁边的大排档?你知道是哪家,他们的海鲜很新鲜,价格还公道。”

林先生从未听她对自己说过这么多话,内心掩饰不住的喜悦不知怎得竟让他鼓起了空前的勇气。

“行,我们可以喝几杯。”,林先生激动的回答道,并挤出丑陋可鄙的笑脸——他全然没有掩饰住发自心底的荡漾着幸福的快乐。

“哈哈,你原来会笑啊,你平时都不怎么跟我说话的。”

“啊,我是因为……”林先生颤抖着打算争辩些什么,但他能争辩些什么呢?难道他要表明自己因为喜欢她才保持沉默吗?那可是太荒唐了,如果自己是喜欢她、爱她,又为什么要躲避她?告诉她自己是”冷漠地喜欢着她”,这听起来抽象又奇怪。

“嗯?你是因为?”

“我很崇拜……欣赏……”林先生紧张的嘴巴里打了麻花结,语塞起来。是欣赏?还是敬仰?还是崇拜?这和喜欢与爱有什么关系?显然林先生有些神志不清。

“哈哈哈。”

“唉……”时间大概是凝固在此刻,林先生红着脸,身子也开始紧张的抖动,笨拙的脑子想不到一点合适宜的句子,或许这是表达心意的一次机会?今天这天气和浪漫毫无关系,暴风雨马上就要来,而这之前的宁静和压抑,这闷热和粘腻,无法喘息的办公室,这并不是表达心意的好时机。

“嗯,我知道,我知道。”她取下青铜色的发卡,柔顺的长发披散开来,惹得原本浑浊的空气散了些芬芳。

“你知道什么?”林先生的缕缕油头贴前额上,脸上挂满汗珠,半张着嘴,完全愣在她的面前。像坨凝固后的岩浆那般丑陋。

“我知道你的心意,我知道,我知道。”

这句话闪击了凝固的林先生,她早就察觉了?是在什么时候?偷看的那一刻吗?混杂着羞怯与害怕以及懦弱还有狂喜,林先生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说话也因激动而颤抖起来。

“啊,那你的想法是?”

“晚饭告诉你,不过我都要跟你吃晚饭了,还要我亲自告诉你吗?哈哈。”说罢她静静回到工位上,准备小憩一会。

再愚笨的大脑也能听出话中之意,林先生已经激动坏了,这种幸福过于突然,毫无铺垫,他不停的抖着脚,马上要哼唱起来啦。林先生感到身上多了许多担子和责任以及期许,他默默发誓今后要不舍昼夜的对她好,要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为她冲进大海,为她奔向火海,为她死无葬身之地;他渴望变成她的奴隶,变成她的犬马,任她辱骂鞭打唾弃也至死不渝,永远忠诚于她,直到耗尽自己最后一丝丝生命。林先生已经陷入彻底的爱的疯狂之中,他汗流浃背,满面红光,目光圆睁。于是拿起纸笔疯狂书写下自己对她的诺言,就像写生死状或者某种关乎性命的契约那般,写到耗干笔墨也不要紧,他咬破手指头用鲜血真诚地写下每发自内心的爱意——沉重又狂热。

下午三点二十分,狂风把窗户摇动叮咣作响,林先生被惊起身子,他望向外面:黑色的裹挟着泥沙和暴雨雷鸣的混沌风暴已经奔袭而来,刚才黄褐色的天空浓稠成墨色漩涡,几乎要扑向地平线。街道上早就空寂无人了,也不会有人来办公室的。远处山峰被黑色覆盖,瓢泼暴雨吞没了整个世界并使其变得模糊不清,天空已经压得很低,几声沉吟后就是响彻整个大地的巨雷。雷声震得林先生脑壳嗡嗡作响,但他汗珠满布的面颊上仍保持着极尽热切的笑容,因为他感受到爱情就像是这场风暴,为他而来。

下午四点一刻。空调彻底停摆,今天不会再来电,空气直接变得黏稠燥热,螺旋楼梯上的霉斑快速生长着,蔓延进办公室的各个角落,夹杂着腐烂气息,林先生和她已经全部陷入在最迷离且深不可测的黑暗当中。唯有一阵阵闪电能短暂照亮办公室的房间,林先生背对着窗户,每有闪电闪过的一瞬,他都能看到对面墙壁上自己的影子,那影子时长会多出莫名其妙的肢体关节和躯干、转成螺旋状的脖子、空洞的眼窝以及细小巢穴一样的皮肤,或者整个身形被延展拉长,奇怪且狰狞,恍惚间他也无法确定那到底是影子还是自己,林先生打心底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寒意和幽幽恐慌,而带有寒意的噤声也让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下午四点四十五分,无暇恐慌,见她睡醒起身并惺忪着眼睛。林先生一直在惦记着晚上的邀约,又担心这样恶劣的天气会搅乱她原本的兴致。

他率先开了口:”咱们?要不要等雨停下再去?”

“嗯?去哪里?屋里这么黑。”

“就是下午我们说好的,你知道。”

“呀,外面雨下的这么大啊,我居然在办公桌上也能睡得很沉,咱们这儿应该不会来电了吧?”

“你不是有话跟我说的?”

“哦,来信息了,有人接我回去,我得收拾收拾出发了,你一会走的时候也要小心。”

林先生想尽办法试着理解这段对话,就仿佛下午的邀请从未发生过一样,可桌子上明晃晃带有血字的纸张又告诉着他那个邀请是真是发生过的。

她为什么总是回避问题,闪烁其词?

她说有人来接她?谁能在这么恶劣的天气来接她呢?她的爱人吗?

可如果她已经有了爱人为什么还要说下午那些话?

还没等林先生缓过神来,她轻声离开了办公室。一股恶寒袭来,最深幽的恐惧吞噬了他。林先生的眼神逐渐恍惚,他看见墙角蔓延着的霉斑拼写出她的名字,听见呼啸狂风低语着她的名字,嗅到她短暂温热的芬芳逐渐消散。所有发生过的一切是真还是假?林先生无力辨别真假,他恨自己的懦弱自卑,倏地泪眼婆娑起来。

但林先生坚信自己的爱意是真,毫无半点虚假,此时他可以作为她的狂热者为她献出一切:可以心甘情愿地献上心脏、献上大脑;可以毫不推辞地抽取自己满是爱的骨髓,喷涌爱的血液,剥离爱的灵魂;可以乐此不疲地将自己一层层细细解剖开来,剜去五脏六腑,留下规整的皮囊,包裹她温暖她……林先生的打算再勇敢一次,起身追去问个明白。

推开门,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原本的直直的长廊变得七扭八拐,螺旋的楼梯变得深不见底,林先生不知西东,摸着黑暗跌下楼梯,跌向风暴去。

晚上,林先生倒在床上,在黑暗里面无声色。外面狂风呼啸,把老旧的玻璃窗拍打得乱叫,管道也因天气原因发出咚咚声响,天花板吊顶缝隙的摩擦声刺耳尖锐,天气预报说明天的狂风还会携着大雨卷土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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