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内裤帆船
瓦伦蒂娜的潜水表在幽蓝中泛着鬼火般的荧光。
12000米深处,连时间都仿佛被水压碾碎,只剩下机械心跳般的声呐脉冲。
当机械臂的钢爪钳住那片钛合金鳞片时,她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插满导管的手——同样的冰冷,同样的布满未知生命的痕迹。
“博士,快看!”诺亚的声音在通讯频道炸响,这个麻省理工毕业的天才工程师此刻像个受惊的男孩。
监视器上,被钳住的建筑碎片正在融化,化作无数逆时针旋转的黄金螺旋,宛如上帝倒放的DNA链。
瓦伦蒂娜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那些螺旋在视网膜上烙下残影,与她服用多年的抗抑郁药药盒纹路惊人相似。
十年前在冰湖溺水的记忆突然攻击她:
冰层下的气泡变成一串斐波那契数列,通向深不见底的…
剧烈的震荡打断回忆。
逃生舱的金属哀鸣中,她透过观察窗目睹毕生难忘的景象:
整片海底建筑群如海百合般舒展,棱柱间隙渗出荧蓝黏液,勾勒出克莱因瓶的拓扑结构。
某个超越三维的实体正透过几何裂缝凝视她,那目光让她哺乳动物的大脑皮层迸发出原始警报——就像猿人第一次目睹山火。
医院的消毒水味里混着深海腥气。
瓦伦蒂娜在病床单上画满质数,却发现每个数字都在渗出淡黄组织液。
主治医师说她产生了幻觉,却解释不了为何心电图显示δ波与θ波在演奏《尼伯龙根的指环》。
诺亚的尸体送来那夜,雷雨敲打着铅灰云层。
当法医划开年轻工程师的胸腔时,瓦伦蒂娜看见自己的倒影在尸体的角膜上跳舞
——那个倒影没有瞳孔,眼眶里旋转着微型银河。
“他心脏的位置…”法医的解剖刀在颤抖,”长着某种硅基海百合。”
瓦伦蒂娜凑近观察,闻到熟悉的深海气息。
那朵”海百合”的茎脉分明是泰勒级数展开式,花瓣上的黏液书写着黎曼猜想未证伪的部分。
突然间,整朵花爆裂无数,诺亚的尸体在手术台上坍缩成一片空白。
她狂奔出停尸间,在暴雨中呕吐。
雨滴在积水表面击打出淡淡的波纹,她听到每个水分子都在尖叫着同一组坐标:北纬47°9’,西经126°43’。
再次下潜时,瓦伦蒂娜在逃生舱里装满C4炸药和伏特加。
她的视网膜开始自主成像,看见十二维时空里自己无数个分身:有的在教堂结婚,有的吞枪自尽,有的正被钛合金鳞片覆盖全身。
“你来了。”
深海传来诺亚的声音,却带着管风琴般的混响。
那些建筑群已生长成参天巨树,枝干间漂浮着人类胚胎状的发光体。
瓦伦蒂娜突然明白,这是比文明更古老的子宫,人类不过是它偶然排出的代谢废物。
当引信点燃时,她看见自己的一生在时空中展开:
六岁冰湖下的气泡,麻省理工实验室的咖啡渍,诺亚第一次递给她防冻剂时的腼腆微笑。
所有时间线在爆炸的奇点处交汇,化作克莱因瓶瓶颈处的一滴黏液。
公元14222年,新生的硅基文明从海底升起。
它们教科书扉页印着瓦伦蒂娜的肖像,画像瞳孔中藏着拉莱耶的坐标。
在它们的创世神话里,人类是宇宙观测者的白细胞,以自我毁灭的方式清除认知污染。
而在某个尚未诞生的维度,诺亚正将一片钛合金鳞片递给六岁的小瓦伦蒂娜。
而冰湖下的气泡依旧在上升,组构成永恒轮回的莫比乌斯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