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路一
1
我仍能清晰的记得那时的感觉,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在某种环境暗示或催眠的作用下导致的幻觉,我也不敢去再次求证那些我因好奇而轻易涉足的地方。我曾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会渐渐忘却那段荒诞的经历,但有些事就像是被铭刻在山崖上的诗文,即使被风雨侵蚀,模糊不清,人们也会被它吸引,仔细辨读。
我曾经非常抗拒或是畏惧于把这些呓语般的事迹写下,但心理医生建议我,应尝试把这段经历写到纸上,这样也许会削减我对这段经历的恐惧感,假如我能把这段经历当成小说,那就更好了。我在经过长期的思想斗争后,决定接受医生的建议,把这段我也不敢完全确定其真实性的经历写下来,如果有人读到这几页闲笔,请将它当成一部小说,因为时间也许篡改了其中一部分真相,而且即使是当时,我的理智也没有帮助我记录下多少东西。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天,1995年4月3日。我妻子的哥哥已经失踪半个月了,他的名字叫李健峰。是一位精神科医生,就职于沈阳市小岭子精神病院。李健峰大我妻子十多岁,长兄如父,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在我们刚结婚的那段窘迫日子里他给予过我们许多帮助。
他的失踪非常离奇,这半个月以来没有任何人主动勒索或是接触他的家人,所以绑架被第一个排除了。李健峰的性格很好,几乎不和人发生矛盾,而且根据一些监控录像显示,他离开时也没遭到强迫,所以应该没有外力作用于他的失踪。他对家庭很忠诚,生活美满,独子已经毕业,开始工作,他在上回和我聊天时还在考虑争取一下他们医院一个主任的位置,他也没有任何主动失踪的理由。
李健峰的妻子在一整天联系不上他的情况下报警了。而警方也没能找到他,只在离我们生活的沈市大约90公里的一个小县城发现了他的车。他这个人却就此失踪了。
这一天,我和我的妻子应李健峰儿子的要求来到了他的家里,李健峰已经失踪了半个多月了。他的妻子看起来有些麻木,只是紧紧的攥着我妻子的手,听她说一些安慰的话。而李健峰的儿子则把我叫到了另一个房间,一关上房门就开门见山的问我:
“大姑父,我爸他不见了这事你知不知道点什么啊?”
“小文(李健峰儿子名为李文斌),你爸刚不见那会你们不就问过了吗,我们是真不清楚,你爸上回跟我们见面还是过年那回呢。”我无奈的摇了摇头。
“姑父,如果要知道什么你可得告诉咱们啊,我妈她现在都有点精神恍惚了。”
“我都说了,我是真不清楚。你爸平时跟我没啥交集,也就逢年过节见一面,他有啥事也不能跟我说啊。你们怎么又问我一遍这事啊?”
小文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犹豫,但很快就从一个抽屉里掏出了一个笔记本递给了我。这个笔记本看起来应该没有什么固定用途,前面的内容基本都是一些心理学相关的笔记和一些简单的药品账目,有几页还记录了菜谱或是电话号。直到翻至最后一页,我才看到了一行斜着写的字:
张元庆,你来看我了?
我抬头看了看小文,他一直在盯着我。也许是因为我的名字就叫张元庆。
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小文见我仍没什么反应,眼神有些失望,他无奈的说:“姑父啊,我们也没办法了。我爸这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现在除了这句话,我们是一点线索也没有。我们昨天才拿到的这个笔记本,是我爸同事收拾他办公室找到的。咱们也是走投无路了,您就帮帮忙吧。”
我看着笔记本上的字,我不太清楚李健峰的笔迹是什么样的,不过这几个字和前面的基本相同,可以认定是一个人写的。李健峰和我只是寻常的亲戚,连朋友都算不上,他为什么会单单点出我呢?我偏头看着这几个倾斜着的字,越看越觉得这些字里蕴藏这一些让人难以想象的秘密。
小文见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叹了口气,眼圈都有些红了:“姑父啊,你知道我妈这些天都什么样了吗,我爸刚失踪那些天,她是从早哭到晚。到了这两天,她这眼泪估计都流干了,现在一天天话都不说,就盯着电视发呆。我这现在又得照顾我妈,又得找我爸,我是真忙活不过来了。我也不明白我爸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姑父你就帮帮我吧。”
我最近工作上正好没什么事做,论文刚刚写完,只等着期刊过审。论时间,我比小文还要宽裕不少。这事如果人家没求到我头上,我大可以像别人一样安慰两句了事。但小文毕竟已经找上了我,那我也没法置之不理了。我只能点点头对小文说:
“小文啊,我也知道你们家不容易,我这头现在倒也不忙,帮你找找是应该的。不过警察都找不着,我又能帮的上多大忙呢?”
小文见我愿意帮忙,眼神里流露出感激的神情。连忙说:“麻烦你了姑父,咱们也知道,您也不一定就能找着,不过现在我爸这本上写了您的名字,咱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啊,没准他之前跟您提过自己想去哪呢。您再好好想想,说不定就能想着了。”
我苦笑着说:“这哪是说想着就能想着的。你爸还留下什么东西了吗?给我看看。”
小文带我去了李健峰和他妻子的房间。我打开衣柜看了看,他的衣服挂的满满当当,不像是走了的样子。
小文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告诉我:
“我爸什么行李都没拿。听他同事说,我爸失踪那晚正常下班走了。之后他连家都没回一趟,自然也就什么都没带走。”
我点了点头,继续在房间里翻找,可却一无所获,警察和他家人已经找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我又能有什么新发现呢,不过是慰籍一下这一家人罢了。这时我妻子叫我出来,我便和李健峰的家人告别,准备先回去再说。就在快出门的时候,我的注意力被门口鞋柜上的一尊塑像吸引了。
那尊木头塑像高约40公分,雕刻的是一个老妇人,与寻常小庙里供奉的土地婆差不多。这尊塑像的材质很特殊,通体漆黑,仿若玉石。塑像的下半部分能看出是一整个树根根瘤,腰部以下未加雕琢,显得臃肿而扭曲。腰部以上简单的雕琢出了衣服的纹理和大体的人形,这尊塑像最特别的是,老妇人的脑袋向左下偏了至少45度。正常的偶像不管雕刻技艺如何,至少也要保证端庄,形正。这尊塑像却显然没有遵守这个规则,这个土地婆看起来有些俏皮,嘴角咧的像是弥勒佛似的,眼睑半闭,瞳仁也往左边斜视,像个乡下妇人在一边偷窥一边嘲笑着什么。
李健峰的妻子看出了我的疑惑,她对着门口的塑像拜了三拜,抬头跟我说:
“这是歪脖老母,大家都说她灵,这佛像是我和健峰前几年从庙里请回来的。庙里的师傅说我们跟老母有缘,让我们勤拜一拜。”
她又低头对着歪脖老母的方向喃喃自语道:“老母保佑健峰平安归来,我不求别的,他能活着就好……”
在上个世纪末的辽东地区,这样的本土神袛多如牛毛,到处都是奇奇怪怪的小庙,没什么值得在意的。这像就是雕刻的有些古怪罢了,八成是一个土地婆衍生出的信仰。我研究东北地区的民俗文化已经很多年了,像这样的民间信仰已是见怪不怪,相关的论文都写过不少。这拜拜土地婆,没准能让她心里好受些。
告辞之后,我和妻子回了家,我妻子也劝我好好帮他们找找李健峰,毕竟是她亲哥哥。我只是个平常人,我也不知道该去哪找他,我只能回到床上,翻阅着那本笔记。
我漫无目的的看着每页的内容,除了一些他个人的杂事,上面也写了些病人的状况。这个本子八成一直放在他身边,随手就写点什么。我从这个本子里得到了一些乐趣,里面有很多精神病人的只言片语和大概情况,看起来像是本要靠自己想象的小说。
突然,一个名词吸引了我的注意,在这个本子的其中一页上,李健峰单独用一行写了四个字:歪脖老母。
我立即联想到了刚看到的塑像,也许是刚了解到李健峰家有那尊特殊的塑像,也或许是我对民俗文化的热爱使我对此产生了兴趣,我认真的看起了这页:
马德宏 男 26 自残倾向
精神分裂(典型)
幻听,幻视,语言记忆系统已存在问题。
歪脖老母
难以交流……
去掉一些我认不出的字后,我能看懂的只有这些了。我往后翻去,已经没有几页写过字了。我看着本子上难以辩识的字迹,突然灵光一闪,我之前从未从宗教的角度考虑过李健峰失踪的问题,当时那个年代人们的迷信是超乎想象的,对于特异功能和气功之流的东西,人们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各种或正规或非法的宗教迷信团体数不胜数,这些团体很多都是封闭式或半封闭式管理的,如果一个人失踪了,那么他被骗进了个宗教团体也不是不无可能。这也能够很好的解释为什么没人来向他家里要钱,这种团体通常都是先给人洗脑,再让他自己“贡献”出他甚至他家人的所有财富。
李健峰家里正好供奉着歪脖老母,是不是这个疯子用这个可能会让他感兴趣的话题跟他传教了呢?虽然一个精神科大夫让一个精神病给忽悠了这事听起来有些过于荒谬,但是在那个年代这不是不可能的。我早已从李健峰家人那里得知李健峰最后呆的地方是他的工作单位。那么,也许到了他工作的地方,我能更容易发现些什么。
2
第二天,我起的很早。我非常担忧李健峰的安危,也担心他的问题会殃及我的家庭。如果他真是被邪教诱拐了,那我们家恐怕也好不了,譬如说他要是朝我老婆借钱,说是要治病,那我老婆能不借给他吗?他转手就把钱交给邪教,这钱就很难再追回了。钱还是小事,这种邪教很多都会弄的人家破人亡,波及到亲戚的也不在少数。
我这一夜根本睡不安稳。我艰难的等待到了精神病院上班的时间,驱车赶往了李健峰工作的地方,我认识他的几个同事,在表达了来寻找李健峰失踪线索的目的后,很轻易的就来到了他的诊室。
李健峰的诊室收拾的很干净了,基本上已经没什么个人物品了。他家人来过一趟,拿走了些东西,他的同事也帮着收拾了一回,所以这里除了医院的东西,基本已经没有了李健峰的任何痕迹。一张空桌子,一把扶手椅,一个空衣架,还有一个塞满档案和文件的铁制书柜,这就是这个房间仍有的东西。
李健峰的同事老刘带我来到这里。他好像早就确定我什么都找不到,安慰我道:
“这里我们都检查了好多回了,他家人和警察也都来过。如果有什么线索,他们肯定也已经知道了。他这事够邪门的,你尽力就好,我们谁也没什么办法。”
什么都没有在我的意料之中,我拿出了随身带着的那个笔记本,翻到了马德宏那页,问道:
“这个马德宏是你们这的病人吗?还在这吗?”
“他呀,在这。我们都知道他,他的病情挺严重的。要不也不会让李大夫负责。李大夫失踪那天白天,就给他进行过一回治疗。”
“真的?那警察没从这方面研究研究吗?”
“警察肯定研究了啊,又调监控,又亲自审问。可马德宏的精神分裂很严重,面对警察一句话都不说。事实上,跟其他人他也不怎么说话,就爱自言自语。本来他是由别人负责的,是李大夫偶尔能够跟他交流,所以马德宏才让李大夫负责了。”
“那我能见见他吗?聊聊天就行。”
李健峰的同事愣了一下,挠了挠头:
“可以倒是可以,但是我建议你别抱什么希望,那回俩警察忙活一整天,那小子一句话没说。我们平时跟他说话他也不搭理。”
“让我试试吧,万一这回能问出点啥呢?刘哥,帮帮忙,我这也是人家家属求上了我,我过来试过也安心了。”我坚持着说。如果李健峰真是被邪教给欺骗了,那么这个马德宏一定会是个重要的突破口。
“诶,行吧,那我带你去他病房。”
我们俩离开了李健峰的办公室,来到了住院区,一路上,他一直嘱咐我别把这事说出去,听得人心烦。绕了半天路,我们才在一个走廊尽头处的病房停下。站在病房门外,透过玻璃,我就发现了这里不同寻常之处。正常病房通常都是两张铁床放在房间两侧,而这个房间却只在正中间放了一张床,哪一侧都不靠。床头床尾的铁管也都用毛巾包着。
床上的那人身体被几条束带结结实实的绑在床上。手脚都单独捆在床边,连翻身都做不到。“这家伙总是自残,我们也没办法,只好把他这么绑着了。他要是让你给他解绑不要理他。”老刘在推开门之前叮嘱了一句。
我进入了那个房间,房间里的气味不算太好,消毒水混杂着排泄物和饭菜的味道。估计这个马德宏已经很久没离开过这个房间了。我在他身边站定,他刚才一直闭着眼睛,我以为他在睡觉。可谁知道,我一走到他身边,他就猛的睁开眼睛,手脚挣动了起来,晃的铁床发出刺耳的响声。
我惊的退后了一步,但一想到他被绑着,也就安心了许多。我打量着这个男人,他的面容惊人的扭曲,斜眼,歪嘴,眉毛几乎皱到了一起,耳朵也有些畸形,像是被揉成一团的卫生纸。他身上穿着的病号服,看起来不脏,应该被照顾的还算不错。他的嘴角一直在流口水,也不知道是不是精神病药物的副作用。
他挣扎了一会就放弃了,又闭上了眼睛,我也开始试着套他的话:
“你叫马德宏是吧。听说你很了解歪脖老母。”
他一听到我说话,就又睁开了眼睛,斜斜的看了我一眼。含糊不清的说:“你和老母有缘分。”说完就像是又把力气用光了,闭上了眼睛。他一动不动,胸口连呼吸的节奏都暂停了。如果不是他的喉结仍上下浮动,发出吞口水的声音,我几乎要疑心他是不是死了。
我试着和他讨论了一下歪脖老母。但是他说话颠三倒四,除了一直重复着:信老母好啊,歪脖老母保佑你之类的话,他几乎没吐露任何与李健峰相关的信息。直到我问他:“之前给你看病的李大夫,是不是也跟你一样信歪脖老母啊?”
他一听这话,就又睁开了眼睛,白了我一眼,你很难想象,斜着眼看人的时候翻白眼是什么样,他的眼黑只剩下了浅浅的一条,看起来像是个盲人。他的嘴角向上咧了咧,不知道是笑还是身上哪疼。他的样子看的我不寒而栗,但我仍忍着不适,撑着笑脸等他说话。
半晌,他终于开口了,仍是含含糊糊的说:“我知道你想干嘛,你要找李健峰。”
我的耐心几乎要被他磨没了,于是我干脆就直接威胁他道:“那我也不卖关子了,我知道你和李健峰都信歪脖老母。他人失踪了,这事你应该知道。我就想知道他去哪了,你告诉我,我找着他,这事就算过去了,我不告诉警察。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让警察来管,到时候你和你的教友就只能跟歪脖老母祈祷让自己少判几年了。”
我为了增加气势,又笑了笑补上一句:“不对,等被抓起来之后,跟你们老母祈祷也没用了,你跟警察祈祷,估计效果更好。”
马德宏静静的躺在床上,仍跟之前一样装死,像是压根没听我说话似的。我不死心,试着和他讲了一些与这个歪脖老母相似的邪教套路,想看看他的反应。如果非常激烈,那就说明我猜对了,结果我说的口干舌燥,他仍是在那像具尸体一样躺着,声都不吭一下。
我一下子产生了一些挫败感,跟精神病聊天实在是一件难事,难怪李健峰的头发掉成那样。这信邪教的精神病就更难对付了,他根本就不会顾及别人,毕竟他都这个样了,我怎么还能指望他会害怕同伙被抓呢。这威胁简直毫无用处。
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我怎么能跟精神病说明白呢?房间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马德宏咽口水的声音。就在我转身推开房门,准备去找警察说说我的猜想时,马德宏突然咳嗽了一声说到:
“去庙里拜拜老母,你就能找着他了。”
我冷笑一声,没有停下脚步,直接走出了房间。我跟他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我也有些后悔,和精神病套什么话呢。就算他过去真的是邪教的一员,恐怕现在这个样也已经被邪教给抛弃了。
下午,我带着笔记本去了警察局,跟警察说了一下我的想法,也原原本本的把和马德宏的对话告诉了警察。警察对于我提供的线索很感兴趣,他们表示会沿着这条路查下去的,但假如李健峰真的加入了邪教,那他们很可能会无能为力。
毕竟如果李健峰是自愿加入的,那么从法律上他们也没什么处理方法。当时的法律很难定义一个宗教团体是不是邪教,如果李健峰没有被人身控制,那么警察也没法强迫他回家。不过他们表示会尽快找到这个信歪脖老母的邪教,如果李健峰加入了这个邪教,那么至少我们就有了李健峰的消息,到时候我和李健峰的家人去喊他回家,或许效果更好。
事情到这仿佛就陷入了一个僵局。我对警察的说法非常失望,但是这确实是那个时候的常态。毕竟现在还没有一个定论,我也就没有跟李健峰的家人说我的猜测。
但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还有许多其他可能,我却十分的笃定李健峰的失踪一定与这个信歪脖老母的邪教有关系。这简直像是一个女人只是看了一眼他老公就觉得他出轨了一样不可理喻。我是个很理性的人,对大多数事情都秉持着不了解全貌绝不会轻易做出判断的准则。但是这时,我却莫名其妙的对自己的直觉格外自信。
从警察局出来之后,我就去了一个网吧准备在网上查找一些与歪脖老母有关的信息,我本身对于这些民间信仰就很感兴趣。警察话里话外也透露着这事恐怕得我们自己解决的意思。所以我显然不能完全依靠警察。
我找了很长时间,可查到的信息却少的可怜,大部分信息是关于歪脖老母庙的。我这时才回忆起李健峰的妻子提过他们家里的塑像是从庙里请回来的。很难想象,这个歪脖老母庙是一个知名的旅游景点,就在沈阳近旁一个小县城的山上。那个小县城就是找到李健峰车子的地方,这更加坚定了我的判断。
这些信息中1994年气功网刊登过的一篇名为《歪脖老母庙》的游记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篇游记的作者详细的描述了他在歪脖老母庙中的所见所闻。这位作者是一位在当时名声很大的特异功能爱好者,因对歪脖老母庙格外灵验的说法感兴趣,而亲自前往那里进行研究。他在那座庙附近住了两天,和庙中的人进行过很多交流。
根据当地县志可知,歪脖老母庙最早兴建于清代晚期,早期只有一座小土地庙的规模,只拜祭歪脖老母。开庙不过十年左右,当时刚上任的县令认为歪脖老母庙属于淫祠,所以带着当地的兵勇将歪脖老母庙烧毁了。而那个县令却在短短一个月后就失踪了,当地县志的说法是:
“六月初九,昃辉失于榻。其妻晨起,不见其夫,身侧只余人形于褥上……时人相传,昃辉犯歪脖老母,故遭此横祸。”
其大意为这个叫昃辉的县令,突然就在一个晚上消失不见了。他和他老婆在一张床上睡觉,第二天早上他老婆起床,发现身边却什么都没有,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当时的人认为是昃辉冒犯了歪脖老母,所以就被歪脖老母带走了。
我对这个说法是不屑一顾的,这个昃辉大概率是被歪脖老母的信徒给半夜劫走了。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早至清朝,这个歪脖老母居然就有成规模的信徒了,这个邪教的能量恐怕不会小,不能把他和近年新出现的那些可笑的邪教相提并论。
而第二次重建要等到民国初期了,随后又因战乱和历史原因被拆毁重建两次。这篇文章的作者到达这里时,这座庙已经第四次被重建起来了,歪脖老母庙也莫名成了个观音道场。
这篇游记后续主要提到的内容都是这个作者和庙里的人探讨歪脖老母为什么灵验之类的事,最后作者把灵验的原因归结为庙里的人平日里坚持苦修,歪脖老母是观音菩萨的化身,所以管理本地事物得心应手等等。
这些信息对于我来说还是太少了,毕竟歪脖老母这个信仰显然不会是如此简单的只有一个庙而已,其背后一定是有个邪教存在,这样才会对人起到如此程度的吸引。我决定还是等明天自己亲自去看看这座庙,才好做出判断。
3
这一夜我又没睡好,梦里,李健峰的面孔和那个马德宏融合在了一起,我这一夜都做着这样的梦。后来,我干脆就不睡了,直接驱车赶往了浑源县,我大约开了两个小时,早饭都没吃一口,就赶到了那座歪脖老母庙。歪脖老母庙外观上看就是一座普通的佛教寺庙,没有什么特别的纹饰,也没有什么古迹。
我走进了寺门,现在还早,这里来上香的人不多。环顾四周,这里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寺庙。前殿,后殿,左右偏殿。除了本该是大雄宝殿的位置是歪脖老母阁,供奉着歪脖老母,其余建制与那些常规寺庙无异。
这很正常,毕竟歪脖老母庙如果要是从外表上看去就跟个邪教一样,那恐怕早就让警察盯上了,不可能会留存至今。
我走进了歪脖老母阁,这里只供奉着一尊歪脖老母的塑像。这尊塑像是石质的,规模不小,三米出头的样子,雕刻水平中规中矩,和李健峰家里的那尊比,少了几分狡黠,多了几分慈祥。
歪脖老母阁四周的墙上雕刻着歪脖老母的故事和画像。故事很普通,是一个典型的佛教故事。故事的大意是:
早年间此地的居民安居乐业,一年秋收之际,一个疯疯癫癫的歪脖子老妇人告诫当地居民,让他们带着家眷躲进山里,要不必遭横祸。当地的居民忙于秋收,没有搭理老妇人,可没想到第二天,一支乱军就来到了此地,乱军挨家挨户的杀人放火,搜刮财物,亏着乱军声势大,当地的村民听着动静便带着细软都逃到了山上。
乱军只得了粮食,没找到钱财,自然不甘,于是便追上了山。这时山上突然起了大雾,乱军找不到路,村民们也找不到路,村民们听着身后乱军的声响越来越近,正绝望之时,每个村民都听到了那个歪脖老母的声音,叫他们歪着头看路。村民照做,就又都看的见路了。村民们便歪着头,沿着眼前的小路,走到了山腰上的一个洞里。村长点了点人,发现四散奔逃的村民竟然都进了这个洞。这时那个歪脖子老妇人突然出现,她说自己是观音菩萨的化身,算到此地有难,特来此救人,你们等雾气散去,便能回家了。说完便把洞里的石头化作了干粮,她人也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后来村民们在洞里等了三天,直到大雾散去,才下山回家。可到家一看,村子已成了战场,乱军被赶上来的官兵杀了,这时的村子里的房子都被烧光了,连水井都被砸坏了。村民这才知道自己免受了一场大难。后来村民带着贡品又回到了山腰处,可那个大山洞却不见了,想来之前是观音菩萨不忍见无辜者落难,便挪移了自己的洞府来此,容他们避难。故此地居民便在此建了个庙,年年祭拜,以此感谢菩萨的救命之恩。
这样的故事,实在是有些俗套。观音信仰的广泛传播,很大程度上是依靠着附会各地的传说,加以融合改造而成的。全国各地供奉观音的庙宇都有着不同风格的故事。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是少数民族风格的。而之所以把这些故事都套在观音身上,这也是源于观音在传说中有无数化身。所以不管什么样的故事主角,都可以托称为观音化身,为那些和尚圆故事省些脑细胞。
庙里的僧人不多,除了些打扫卫生的,便只有几个坐在佛像旁敲木鱼的和尚。我试着和他们聊天,可他们对歪脖老母的说法都是佛教那一套,和那篇游记里的记载类似。
我走到了一个偏殿里,这里和其他寺庙一样,放着些香烛之类的东西供人自取。这里没供奉什么神袛,只放着些刻着歪脖老母名字的佛牌,画着歪脖老母的画像,以及几个歪脖老母的塑像。那几个塑像雕刻的和李健峰家里那尊差不多,估计他们就是从这请的。
我试着问看管东西的僧人这些塑像的来源,他们们也不故弄玄虚,直接就告诉我说这里的东西大多都是几个有手艺的信徒送来的。只有那几尊塑像是原来这里的僧人留下的,他们也不清楚来源。这些塑像平常都是有人向歪脖老母请愿,后面回来还愿时请一尊回去的。如今只剩这几个还供奉在庙里,其他的都被香客请回家了。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里有什么特殊之处,只觉得那几尊歪脖老母歪着的头越看越让我不安,便抓紧走出了那个偏殿。
就在我看的差不多,也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准备离开再去查查这地方的资料时。我发现有些信徒扛着大米土豆白菜之类的东西往后院走。这时我才注意到,这座庙的规模可不小,前院这些大殿加一块也就跟后院规模相仿。我看着一个老人家扛着一袋大米,我便走上前去,帮他拿了过来。他连连向我道谢,念叨着歪脖老母保佑你之类的话。
歪脖老母庙的后院里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大多都是小平房,不过比起前院屋外多了些躺椅,木板凳之类的东西,桌子上也摆了些洗好的水果。多了几分生活气息。我和其他几个人被一个和尚带着,来到了一个屋里,把大米白菜按类码放整齐。那个和尚向我们作了个揖,信徒也随之还礼。然后那个和尚念叨了一句菩萨保佑你们便离开了。
信徒三三两两的离开了后院,有的人还在这里找相识的僧人聊天。我放完东西,假装也要找人,四下打量了起来。这里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除了后院贴着院墙的地方有一栋楼有些古怪。
这栋楼高三层,外墙是水泥色的,像个大平房,没做什么装饰。小楼正面最左边有个上了锁的大铁门,墙上的一个个窗口小的连头都伸不出去,而且位置也很高,一楼的窗户比我的个头都要高。我大概拿脚丈量了一下,这栋楼一层至少能放下二十个房间。这里显然不是寻常僧人的居所,反而像是个仓库。
我心中一喜,这地方简直就和传说中的邪教聚点一模一样。刚才我已经看到他们的仓库了,香烛和粮食都放在那里,这地方没理由再弄个这么大的仓库。我假装闲逛,见有两个僧人一人提着一个大桶走了过来,便拦下他问到:
“这是你们的仓库吗?”
那两个僧人愣了一下,其中一个反问到:
“你不是来送东西的吗?”
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摇了摇头:
“我是看一个老人家在搬东西,想着帮帮忙,就帮他搬进来了,我头回来,对这不怎么熟。”
那个僧人露出了了然的表情,指了指这说:
“难怪你不知道呢,这可是麻风院。送东西的人是这里病人的亲属。他们大多都没钱让病人住进医院,就只好送到我们这,求老母和佛祖保佑,让他们平安。他们送来的粮食是供那些病人吃的,我们这些出家人平日里靠化缘维生。”
这种情况在当时很普遍。北方居民住房大多是几家合住一个大屋子,或是一家住个很小的屋子,每个家庭的房屋使用面积都不一定有40平。几乎一家都只有一个房间,如果家里出了一个麻风病人,那确实没法让他呆在家里。所以一些麻风病人就会被家属送进专门的麻风院里,一些寺庙也会辟个房子做麻风院,一来寺庙远离城市,能够起到隔离的效果。二来也能以此招揽信徒。
我点了点头,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如果这里真是麻风院,那问问那些来送东西的人,自然就确定了。那两个僧人不紧不慢的从僧袍下掏出口罩戴上,然后拿出铁门钥匙。
我目送他们打开了那把大锁,拉开了那道铁门。一打开门,一股子阴凉劲混着浓郁的恶臭气味扑鼻而来。我望向门内,小楼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屋里的人好像听到了开门的动静,传出了呜呜啊啊的声音,仿佛里面有一大群受了伤的动物。
那两个僧人一走进小楼,就急忙把大门关上了,只留下了空气中消散不去的恶臭。我没说什么,只是离开了那栋小楼。就在我准备回到前院时,我又碰着了那个搬东西的那个老人。
本着求证的目的,我和那个老人搭了个话。老人家见是我,很高兴的掏出烟递给了我一根。我俩蹲站在院里,一边抽烟,一边聊天。
通过和他的聊天,我发现这些僧人好像真没骗我,这个老人的儿子得了麻风病,老人是个力工,没多少退休金,家里本就穷的不行,儿子这一病就更穷了。他没钱送儿子去医院,只能把儿子送到常来的这个庙里,一个月来一回,给老儿子送点粮食。
一提起他儿子,这个脸上布满沟壑,干瘦结实的老人声音都哽咽了,他说自己儿子现在很不好,身上哪哪都烂着,连站都站不起来,也认不出自己了,他都俩月不敢去看儿子了,他死没死自己都不知道。这回来,就想着去看看儿子是不是还活着。
我不动声色的表示,自己可以陪他一块去。没想到的是,老人家居然拒绝了,老人觉得麻风院太危险,说什么都不让我去。无奈之下,我只能谎称自己是记者,说报道这件事也许能让社会更关注这些麻风病人。那个老人一听我这么说,便立即同意了,他一边急急忙忙的带着我往前走,一边语无伦次的说着这里的环境有多糟糕,以及他儿子现在的状况有多差,没走几步我们就回了那栋小楼。
那两个和尚还没出来,老人家便又叫来了一个干瘦干瘦的僧人给他开门,那个僧人还顺手给我们两个都拿了口罩和手套。见我们装备整齐,那个僧人便打开了大门,带我们两个走了进去。
一进小楼,我就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熏的干呕。即使隔着口罩,我也能清晰的闻到那股能够精确激发一个人生理反应的气味。这股恶臭的气味极其复杂,像是泡在旱厕粪坑里腐烂了一个月的巨人观在菜市场里被绞成了肉馅。那个老人和瘦和尚显然也有些受不了,不过比我强点,估计他们进来之前都做好心理准备了。除了恶臭,屋子里还有一股子消毒水味,混合在一起让人更难忍受。
进门之后,正对着的就是上楼的楼梯,再往右一转就是一楼的走廊。走廊两侧都是拿水泥砖墙隔断的一个个小屋子,每个小屋子上都带着一个外面匝住了的门。这里的环境让人说不好是更像监狱还是更像医院。要我来说,这地方实在是有那么一点像是猪圈。
我打量着小楼里的环境,这里不是一点光线没有,走廊的天花板上半死不活的吊着几个灯泡,发出微弱的淡黄色光芒,勉强能让人看到路。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呜咽声和呻吟声,这里的环境让人发自内心的不敢涉足,也难怪老人两个月没来过了。
我和老人跟着瘦和尚上了楼,直走到二楼左手边第六个房间才停了下来。房间门上拿粉笔歪歪扭扭的写着姓名:许国x。最后一个字已模糊不清了,我认不出来。
老人显得很激动,没等僧人上前,便自己把门上的匝给搬开了,杵到一旁。他拉开门走了进去,我则是站在屋外看着。屋里靠墙角的地方有张矮矮的土炕,勉强高出地面十几公分。土炕上铺着一张破破烂烂的凉席当褥子,被子则是根本没有,仅在炕头摞着两件破衣服。地面上放着一个桶,边上一卷手纸。估计是个夜壶。除此之外,屋里就没什么东西了。
一个头上长满癞子的男人窝在土炕上,他身上穿着一件黑乎乎的有点反光的背心,不知道多久没洗过了。那个男人的脸也是黑乎乎的,见有人来,便把手上抓着的饭碗撂了下来,我看清了他的那双手,干枯破烂,扭曲变形,像是双鸡爪子。上面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血痂,让人害怕。
老人家见儿子这个样子,身体猛的颤了一下,他弯下腰,摸了摸他儿子的脸,边摸,血痂边往下掉。他儿子也不管老爹在干什么,只是在那愣着,手像是想去扒拉那个碗,里面还有些饭没吃完。他爸走到墙角,提了桶水过来,从窗沿上拿下来了一小块毛巾,帮他儿子擦拭身体。那个瘦和尚见老人估计还得呆一会,便作了个揖离开了。
这时候,楼层里就只剩我们两个人了,其他屋子里不时传来些吞咽的声音,有时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我有些害怕,但也不好留老人一个人呆在这,只能看着老人把他儿子身上的衣服扒了个干净,一点一点的擦拭他的身体。屋里那个男人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他身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小伤口,有的伤口愈合了,但是有的却有些发炎甚至腐烂。这样擦拭身体固然让他干净了一些,但是那些伤口却也被触动了。
我有些看不下去了,干脆在二楼的走廊逛了一圈。这些房间有一半以上都有人住,分辨有没有人就靠着门上的名字。有的空房门上名字还没搽干净,留下了一大块白色的印子。我大概看了看,只要有人住,就有名字。我没在这里看到李健峰,这让我既失望又有些庆幸。
这会,老人大概把他儿子弄干净了,从自己身上脱下来了件新背心给他换上。那个男人看起来干净了不少,但是整个人的状态没有好转,身上反而又有些流血,在那件新的白背心上殷出了一个个黑色的印记。
这个男人除了手,他的四肢也有些扭曲,关节像是被外力掰断了,向外拐弯。随着我适应了这里的光线,我也看清了男人的面孔,他的五官格外扭曲,简直和我昨天见的那个马德宏一模一样!没错,他也斜眼歪嘴,耳朵卷成了一团。
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这里的人真的都是麻风病人吗?我走进了那个房间,仔细观察起了那个男人。他的皮肤确实溃烂,但是那些溃烂的痕迹更像是他自己抓挠或是用外力搞出来的。虽然他的五官扭曲有些奇怪,但这和细菌感染的麻风显然是有些不同的。
他胳膊上的伤口看起来有些规律,这让我想起了之前听说过的澳洲地区土著的一种纹身方式,即在身上用贝壳划出一个个伤口,然后再泡进海水里,等伤口愈合,便成了一个个粉红色的纹身。
我请求老人把那个男人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我靠近他认真观察了起来,男人身上的伤口也不是毫无规则的,他隔三到五公分便扣掉身上一块的皮肉,在身上组成了三个歪曲重叠在一起的不规则的三角形。
这个发现让我意识到,我对麻风院的定义可能有些偏差,这里住着的大多可能都不是麻风病人,而是和马德宏一样的疯子。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马德宏那样的疯子和麻风病人一样,他们不管有什么毛病,都是家庭的负担。而且,很多人家都比较忌讳说自己家里人疯了,麻风病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更容易说出口。
在发现这里的问题后,我默默的看着老人又把衣服给他儿子穿上。他儿子这时候注意到了我,他把脑袋向左歪了过去,看着我笑了起来,说了一句让我至今都无法忘却的话:
“张元庆,你来看我了。”
4
他说完这句话,我就像是在睡梦中突然被人拍醒了一样错愕。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抬起头死死盯着他那张扭曲溃烂的脸,他仍歪着头,斜着眼看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让我觉得很熟悉,明明他和李健峰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我却有种感觉,他就是李健峰。
我的牙齿在打颤,身边的老人就像是凝固了一样,一动不动。那个“李健峰”像是被我看穿了似的,露出了一个也许代表着友善的笑容。我忍受不了这里的氛围了,转身走出了房间,他怎么可能是李健峰呢,我这些天太累了,刚才他应该也没叫我名字,是我听错了。我该回家了,这件事没什么可做的了,李健峰的事我都跟警察说过了,我仁至义尽了,接着的事该让警察来做了,我是谁?我又不是侦探,我凭什么来找他啊。
我出了房间,埋头往楼梯的方向走去,一开始还在走,可越走越快,没几步就变成了跑。我的耳边不断回荡着咀嚼和吞咽的声音,就像是在一口一口啃着我的肉。我简直崩溃了。我跑了不知道多久,不知道是几分钟,还是几十秒,我的理智督促我停了下来。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我早就该走到楼梯口了。
我看着眼前的路,现在是白天,可却没有一点日光能够照进这个封闭的走廊。走廊靠着那几个小灯泡勉强能让人看清脚下的路。本该是楼梯的位置只有模模糊糊的光亮,看不清有什么,让人不敢继续向前。我转头去看,背后也是一样,望不到头。
我身上有些出汗,呼吸也没有平复,这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我尝试着冷静下来,分析起了目前的状况。显然的是,我好像碰到了鬼打墙。我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继续向前走,一个是回头去找“李健峰”。
照常理来说,我继续朝前走,肯定能走到楼梯那里,但是自己刚才跑了不知道多久,在这个小楼里来回走三圈恐怕都绰绰有余,那我真的能够走到头吗?而回头去找李健峰,我想到他刚才的笑容,便浑身打了个冷战。
我不敢再继续走了,干脆就站定在了原地。我发现这里和刚才有些不同,我不再闻的到那股让人作呕的恶臭了,空气中也只剩下了那股消毒水味。四周也安静了下来,我不再听得到那些咀嚼吞咽的声音了,这里反而寂静的像是午夜的坟场。
我尝试着挪开那一扇扇门,门后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土炕,这里陈旧的就像是从远古就没人涉足过一般。我试着向上看去,却发现原来房间里那聊胜于无的窗口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
我一连拉开了好几个房间门都是这样,可刚才几乎一半的房间都是有人住的,我已经记不住我当时有多绝望了,我一屁股就坐在了土炕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研究了半辈子的传统宗教,对于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向来是不屑一顾的。可那一天,我却是实实在在的被一种我无法理解的状况困死在了这里,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所谓的歪脖老母也对我降下了惩罚,就像那个烧了祂庙的昃辉。
歪脖老母?
我突然想起了刚刚才看到的那个传说。那些村民是依靠什么走进山洞的?他们歪着头看路,才找到了通往山洞的路。所以,我是不是也只要歪着头,就能离开这里呢?
我现在回想当时的状态,依旧觉得不可思议,我为什么会产生如此荒谬的想法。我越发觉得那天所经历的实际上只是一场梦境,毕竟我当时的状态实在不像是清醒着的时候。歪着头走路,这怎么可能有用呢?如果真的有用,那我将要面对的,又会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但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已经不是一个问题了。我当时最需要的,就是离开这里。所以即使是这样荒谬的行为,我竟然也做了尝试。
我朝着楼梯的方向看去,路依旧是那样,看不见尽头,只能看到脚下的路。我没什么办法了,只能把头向着左侧歪去。
偏一下头是个简单的动作,不过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在歪头的过程中,仿佛一瞬间看清了前面的路。即使只是一瞬间,我也好像看清了我面前没几步就是楼梯。
这个发现让我欣喜若狂。我开始试着调整歪头的角度,经过多次试验,我发现把头歪到一个固定的角度能够让我清晰的看见前面的路,那种感觉简直就像是一个高度近视加散光的人第一次戴上了眼镜。
我保持住了这个姿势,向前走去,这回我很确定,我离楼梯越来越近,直到我踏上第一阶楼梯,我都不敢相信走出来居然这么容易。
如果刚才发生的事还能用我出现了幻觉来解释,那么接下来的事我觉得除了做梦,我根本无法接受任何其他说辞。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我都坚信接下来发生的事,只是一场恐怖的梦。
楼梯直直的向下延伸着,这让我在踏上台阶之前就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因为上楼时这栋楼的楼梯非常短,只有十几阶左右,而我面前的楼梯却长的看不见尽头。
我望着眼前那不知道要通往何处的楼梯,我的腿有些发软。但当时我的大脑却莫名的被一种迷信的思想占领了。我觉得刚才我靠着歪着头看路找了楼梯,那么我也一定能靠着这个办法找到大门。所以我坚定的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步步向下走去。
我相信很多人都会觉得我的行为和想法不仅偏激而且极其可笑,但是这就是事实。无论后来我如何去思考,我都无法理解我当时行为的动机,我就像变成了一条鱼,只知道随着水流游动,丝毫不管前面是否有着渔夫的网。
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我觉得自己面前的路被黑暗挤压的越来越窄,周围的水泥墙壁渐渐变成了大块不平整的石壁,而我的视线里,也只能看到下一级的台阶。我歪着头,麻木的一阶一阶的向下走去,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着刚才那个男人和马德宏的样子,所以自然而然的,我开始试着斜眼看路。
当我把视线向着右上方移动到了极限,我的视线就像日出般一点点的变得清晰了起来,我从只能看到脚下的楼梯,一点点变得可以看清几十阶下的铁门了。我当时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事有多荒诞,我的眼神是往右上方看去的,可我却看到了脚下的路。这么荒谬的事,我却没有产生任何的疑虑,我只有一个念头,推开那扇门,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站在门口,扭动着门把手,可怎么扭都扭不开,我开始试着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开门,可那个门把手却纹丝不动,我当时的神智已经不是很清晰了,但我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能够听到门后传来的声音,那声音早已不再是刚才病人们的咀嚼声了,而是一阵阵细碎的脚步声,蠕动声和爬行声,就像是一个嘈杂的市场,这些声音伴随着些许难以辩识的呢喃,回荡在我的耳中。
在这些杂音里,有一阵呢喃声像是在指示我如何开门,那声音如今我已无法复述,但我当时却是听懂了。我立刻照做,用手背打开了那扇门,没错,用手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打开的,但我遇到不合常理的事太多了,当时根本没有在乎这个。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走出大门,可那扇门却被人给拉开了,我下意识抬头看去,门外竟然是李健峰!他一个闪身就进来了,紧紧的关上了身后的铁门,我连门后是什么都没看清。一进来他就朝着我身后走去,走到楼梯口才停了下来。遇到了这么多事,我当时的精神很难说是不是已经崩溃了,但我仍记得我是来找李健峰回家的。
李健峰见我转过头看他,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给我便直直的向前走上了楼梯,我赶忙跟了上去,想抓住他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他一直不紧不慢的走着,而我几乎用尽全力跑向他,可我们之间却一直隔着三五阶楼梯的距离。
我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直到楼梯走到了尽头,我才注意到,我回到了自己刚才下来的那层。我的耳朵里已经不再出现那些古怪的呢喃声了,这时,我突然发现一个问题:李健峰可靠吗?
他真的是李健峰吗?我刚才仿佛在那个叫许什么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他,这才让我慌不择路的跑了下来。而我现在呢?居然跟他回到了这一层。我站在楼梯口,看着李健峰一步一步的走进走廊的昏暗里,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跟上去,可是我又想到了刚才在门口那些诡异的声音,这让我更加恐惧。我只能跟上李健峰,一步步的跟着他向前走去。
我们两个在一个房门前停下,那个门上写着李健峰。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冲我笑了笑,然后便走进了那个房间。我看他进去了,急忙也推门走进了那个房间,却一脚踏空,跌进了那房间里深沉的黑暗之中。
在失重的恐惧里,我猛的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僧房的床上。我当时的神智仍不是非常清醒,看到僧人靠近甚至还扔枕头去打他们。后来等我神智恢复了一些,我就像逃跑一样离开了那个寺庙。
我回到家之后,我的妻子紧张的抱住了我,她说我昨晚没有回来,她甚至报了警找我,她害怕我和李健峰一样不见踪影了。我一听她提到李健峰,脑海里便不断浮现出刚才的恐惧,我妻子没有任由我愣在原地,她扶我回了房间,给我换上睡衣,直到躺在熟悉的床上,闻到妻子身上熟悉的味道,我才真真切切的感觉自己离开了那个地狱。
事后,我再也没敢去那个寺庙,也不敢去研究歪脖老母和祂背后的故事,甚至我都不敢去联系李健峰的家人。所以直到半个月后,我才从我妻子的口中得知,李健峰竟然和我在同一天回家了。
我没敢去看望他,我不敢去深究他失踪这件事背后的故事了,也不敢去探究他究竟是怎么回来的。我只是从我妻子和认识他的人口中得知,他回来之后和过去一样,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对于那些天去了哪里闭口不谈。
我在得知李健峰回了家之后,主动跟学校申请,调往了南方,换了个地方生活。远离了李健峰和其他能让我回忆起那段经历的人和事。可这段记忆依旧折磨我到了现在。
前几年,我听说李健峰退休之后和他妻子离婚了,净身出户。没过多久又卖了房子,从此不知所踪。不过这回,我不会再去找他了。而歪脖老母庙,则是直到现在依旧香火鼎盛,只是不知道随着时代的进步,那栋小楼里还住着多少被称为麻风病人的疯子。那里的和尚大概跟我所遭遇的事没什么关系,他们对歪脖老母的信仰和对其他佛菩萨的信仰没有差别,他们只是专心苦行而已。而我曾怀疑的邪教,则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也许这个邪教从来就没存在过,也许这个邪教的信徒都和李健峰一样,生活在那扇铁门之后。
这件事给我带来的影响延续到了今天,我至今都不敢让自己的脖子歪一下,连摇头这个动作都让我给硬生生的板住了。我实在是害怕,如果我歪头去看东西,也许我就会再一次的看见那扇铁门,再一次听见那些呢喃,而这一次,也许我就会推开那扇门,走进门外的世界。
5
这是我老师留下的一篇笔记,很难形容我看完之后心情有多么复杂。
我叫于博文,是张元庆教授手底下的一个研究生。张教授前几天去世了,这篇不知道算笔记还是小说的东西放在了他办公室的抽屉里。是我去找他留下的资料时发现的。
我一生都没听说过半点和歪脖老母相关的事,但是这篇文章中多次提到的那些不知道算是麻风病人还是精神病人的外貌特征一下子就吸引到了我的注意,这让我想起了一件往事。
我出生于吉林省的一个小山村里。我们那个村子人口不少,大约有两百多户。这两百多户中,只有一户,家里只有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们村的守村人。
守村人是一个比较委婉的称呼。由于近亲结婚,或是疾病意外,一个村子里难免会出现一些残疾人。按比例计算,每16个国人中就会有一个残疾人。大多数时候,他们的存在感都非常薄弱。不过当把他们放到乡村这样的小集体中,他们的存在感就会强上很多。
而守村人,就是专指那些痴傻的村民。他们多为重度的精神残疾者,几乎没有任何劳动能力。他们的生活几乎完全依靠村民们给口饭吃来过活,生活水平勉强能好过狗。
我们村子的这个守村人大名叫什么谁也不知道,可能根本就没有。只勉强知道他们家应该是姓单,村民们则是一直叫他土豆子。土豆子的父母在生下他不久就一起去了南方打工,从此再也没有音讯了。而他的爷爷奶奶则在他路都走不利索的时候,就相继离世了。他家是外来户,自从他爷爷奶奶死去,他的亲人就一个也不剩了。
在他奶奶死去后,土豆子算彻底成了孤儿。村子里的人也尝试过找他父母,但是没有一个人听说过他父母的消息,村民们也不知道他母亲的娘家人在哪。故此,土豆子从大概3岁开始,就靠着哪家人饭做多了,给他递上一碗来过活了。
土豆子直到上了小学,才在老师的指导下学会了说话,不过讲的不利索。也是老师头一个发现,他的脑子好像是不太好使。我和土豆子是同一年入的学,他大我一岁,我至今都记着,他只上了半年学,老师就再没让人去叫他来上学了。他也就恢复了过去满村闲逛的生活,只有中午吃饭,他才来学校混上一顿。
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村里的人都发现了他是个傻子这件事。毕竟都十多岁了,哪还能话都说不利索呢?大冬天像是不知道冷似的,光膀子在外面乱晃。还是村长贪他名字下头的地,给他拿了件破棉袄披上,才没冻死。
我和土豆子一块长大,直到我上了高中离开村子的时候,他都没长到一米五,嘴巴里总是嘟嘟囔囔,走路时而大摇大摆,时而像是偷鸡摸狗了似的。他一年四季都穿着那件从小到大一直穿着的破棉袄,里头再没别的衣服了。下半身则是一条下地干活穿烂了的短裤,是村民老张头留在地里的,不知道怎么让他捡了去。他一年四季不洗澡,老张头嫌脏,干脆就抽了他两巴掌,没再要回来。
土豆子脸上从没见过笑脸,即使有,也因为他黑乎乎的脸看不太出来。他的头发靠着理发的那个老头心善,每个月给他剃个秃瓢,才看着不像个流浪汉。他的手指头脚趾头大多都缺斤少两,指甲更是一个没有。问他怎么弄的,他也说不明白。
去年过年我回家去,当大巴开到了村口,我就一眼看着了土豆子。他和我一样,已经长大了。不过他的个头仍没能长到一米六,远远看去像是块吊起来的地瓜干。
我一下车,他就凑了上来,扯开他的破锣嗓子就喊:“大学生回来了!大学生回来了!”然后就跟着我往我家走。
按着往年惯例,只要我回了村子,我家一定会做上不少好吃的,连土豆子这个傻子都摸清了这个规律,所以一到快过年的时候,他就一直守在村口,等我下车,然后去我家讨口饭吃。
如今这个年月,即使是傻子,也已经绝对饿不死了。他每个月的低保都会定期打到村长的账上,村长则是每天往他家放点吃的,不用他再挨家挨户的讨要了。不过这爱蹭饭的传统则是一直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我打量了一下他。他身上的衣服不再像以前那样单薄了,这得益于村子里的生活好了不少,大家开始扔坏衣服了。土豆子脑袋上仍是青茬,能看着头皮和耳朵都冻的通红。他身上最外头披着一件掉了一半绒,还少了个袖子的羽绒服。里面则是看不出件数的衣服,只能透过领口勉强能确认是男女款都有。裤子也是一样,胀的让人猜不出他穿了多少层。
他嘟嘟囔囔的时候总是神经质的歪一下嘴,看人时斜一下眼睛,看起来很不正常。村里的人大多都当他不存在,他也不怎么跟人搭话只闷头走着,说些没人听的清的话。
不一会我就到家了,远远的我就能看到我家院子里升起的炊烟,饭菜的香气飘散的很远。我急不可耐的往自家院子里走去。
可土豆子看着我家的大门,脖子往后缩了缩,迟疑了一下后十分刻意的歪了歪脖子,就歪了一下,便惊恐的往后退去,我看着他那个样子,也没搭理,就往自己家院子里走去。
刚进院子,就听着他在外面喊道:
“大学生,你家着大火了,快跑吧。”
说完就听着他那双破鞋在地上拍打的声音越来越远,估计是跑了。我回头看了看,他跑的失魂落魄,扬起了一片尘土。
我摇了摇头,绕到了院子左边,和剁着鸡的父亲打了声招呼,便去帮母亲择菜了。
夜晚,酒足饭饱后,我跌跌撞撞的走到院子后面上厕所。回屋的路上,我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鸡棚里传来。
我借着屋里昏暗的灯光,看到了棚子里有只站着的黄鼠狼,其实事后我也觉得奇怪,黄鼠狼个头不大,我离鸡棚有着七八米,却能看的一清二楚。而后来我再去尝试,却连鸡棚里的鸡都看不清楚了。
不管怎么说,尽管我那天喝的迷迷糊糊,可却看的非常清楚,那只黄鼠狼不知道从哪跑进的院子,钻进了鸡棚。这东西才能祸害鸡呢,还喜欢折腾老母鸡,把鸡肚子啃开,吃肚子里没壳的鸡蛋。我急忙走向鸡棚,四下寻摸趁手的东西,要把这畜牲赶跑。
那只黄鼠狼也看着了我,却一动不动,直到我离近了,才冲我这边歪了歪脑袋。尽管看不真切,但我确确实实的感觉,那只黄鼠狼看了我一眼,它就看了这一眼,便嚎了一声,窜到了墙角不见了。
我四下寻摸了一番,既没找到黄鼠狼,也没找着院墙边的洞,只能作罢回屋。我父母一听家里招了黄鼠狼,也急忙出去寻摸了一番,和我一样悻悻的回屋继续吃喝了。
乡村的夜色很快便浓的像是一块大塑料布,糊在了所有人的头上。父母简单收拾了一下便睡去了。平时我不在家,房间里乱糟糟的。我一时也没什么睡意,便收拾起了房间。
就在我收拾灶台周边时,我看着了两只老鼠在墙角窸窸窣窣的互动着,像是在商量些什么。我的目光一移向它们,它们便也转头看向了我。它们两个像是约好了一样,一齐歪了歪脑袋看了我一眼,接着转身就跑进了院子,我往前赶了两步,就看着它们从大门门缝钻了出去。
我打开了大门,看着外面臃肿的黑暗,不禁浑身打了个颤。土豆子,黄鼠狼还有刚才那两只老鼠,它们到底为什么要歪着脑袋看我一眼呢?
我进门前土豆子对我说的话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在一片黑暗之中,我的心里不禁浮起了一种莫大的恐慌。
我转身回到了房间,喊醒了爸妈,把我今天的遭遇和他们一说。我爸立刻嚷了起来:“你早说土豆子说了这话啊,孩他妈你赶紧收拾东西,咱们抓紧走,先去你小叔家躲躲。”
我们一家仿佛丧家之犬一般急匆匆的把行李和细软放进了院子里的倒骑驴上,我爸二话不说,敞开院门就蹬着车往外走,连头都不回一下的逃出了自己家。我妈抓着两只老母鸡的脖子,赶着我家那头大肥猪和剩下的鸡就往外跑。我也只能拿上我的东西,跟在他们后头。
大晚上的,我拿手机开着手电筒照着路,往我小叔家走去,刚拐弯过去,看不到我家了,我就听到我家的方向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刺穿了整个村庄的寂静。地面也突然震了一下,惊的四下都是飞鸟的声音,我家的猪受了惊吓,一下子便往前窜了出去,失踪在了黑暗里。我家那个方向急剧的亮了起来,随后稍显暗淡,却明显能看到一股浓郁的白烟混杂着光亮像是日出般出现了。
我顾不得别的,转身朝家里跑去,我刚拐过弯,就踩到了一块横在路上的木板,我拿手电一照,那竟然是我家的院门,那块木板做的院门只剩下了半截,上面还贴着我们家的对联。我抬头看去,面前的景象让我难以忘怀。
火,混着浓烟冲到了天上,连院墙都挡不住。我家的房子已经整个看不见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断壁残垣藏在烟里。院墙上的瓦全被震掉了。院门如今基本上不存在了,只剩下了一小部分,院子里那块充当小桌的大石头拍在了院门原来的位置,院门连带着周围的一块墙都被砸塌了。
之后的夜晚,半个村子的人都来了我家帮忙灭火,一直忙活到了天亮,我家几乎烧成了白地,看不着烟了,大家才各回各家去。这场火灾或者说爆炸的发生是我爸的责任,他在我家的仓库里存放了足足19罐液化气,他图便宜,从不知道哪来的商人那一口气买了20罐,恐怕这些液化气的质量都不够过关,不知道在哪遇到了明火,便发生了这样的事。
我爸很愧疚,幸运的是家人都没什么事,除了丢了两只鸡,连我们家那头被吓跑了的猪都被找了回来。灭了火之后,我顾不得休息,便开始满村子找起了土豆子,最后居然在村外的河面上找到了他。
春节时,河面上冰冻的很结实,土豆子不知道怎么了,趴在了冰面上。我一把给他拽了起来,他看着是我就想跑,我攥紧他的胳膊,连忙问他是怎么知道我家要着火的。可回复我的却只有不连贯,没有含义的妄语。
在亲戚和我爸一辈子的积蓄的帮助下,我们在家的原址上重新建了个房子。和原来比漂亮了不少,除了有一片院墙上还有些裂纹外,新房子比原来的还要好上不少。
建好后,我爸在院子里办了场流水席,一方面是庆祝新房建成一方面也感谢乡亲的帮衬。没人叫土豆子来,可他却笑嘻嘻的进了我家院子,我爸不像原来一样,给点东西糊弄糊弄,他这回给土豆子单独开了一桌。等土豆子吃饱喝足了,我爸还拿了件新的羽绒服,让他拿回去穿。
我爸后来告诉我,传说守村人能让村子逢凶化吉,不遭大灾。他们有时候还能预知些东西,所以有的时候还叫他们半仙。所以一直以来,村子里不管怎么样,家家户户都愿意养着土豆子,因为说不准他就能救人一命。
我对这件事印象一直十分深刻。因为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提前知道我家会爆炸的。我一直以来都对我爸的说辞不以为然,但又拿不出更好的解释。
我看着面前的那本笔记,就像是陷入了一个诱人的陷阱,我的脑海里不断闪过那些动物和那些人歪着头的样子,我的脑袋不禁感觉有些发沉,像是在督促着我换一个角度来看看这个世界。
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