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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伯特•韦斯特的朋友

更新: Aug 13, 2022  

赫伯特•韦斯特

韦斯特死了,死在了自己曾立誓为此付出一切的事业上。

那是自大学时期开始,我们二人不断为之努力的事业:为墓园里的冰冷肉体赋予永恒的生命。而在该事业中,韦斯特的实验方向及其结论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但或许有些特殊,韦斯特的实验往往伴随着那些已复活并尚存部分理性的尸体;也正因如此韦斯特逐渐开始常备一把左轮以处决实验失败者。而那些逃离了韦斯特枪口的复生者们,往往会对追杀韦斯特产生极大的兴趣,并依靠其残存甚至完整的理性策划了一场相当成功的复仇——成功到与韦斯特一同探查地窖墙壁洞穴的我,被指认为韦斯特失踪案的策划者与执行者。至于我对于韦斯特以冰冷实验体审视过路行人的眼神所感到的那份恐惧,则作为了证据——因不明原因对好友产生恐惧而先下手为强的精神衰弱者。

至于先前焚化炉所焚烧之物是否为韦斯特的尸骸,我又为何会在地窖中昏迷不醒,负责调查的警探则一概不管,而其中的愚昧者甚至开始暗示说我是一个疯子、一个凶手。

在多数失踪案件中,每当警方的侦破陷入疑云,为保持良好的地区治安系数,总要推出一只无辜的替罪羊。而我作为案发时间还在陪伴韦斯特的嫌疑最大者,则被指控谋杀韦斯特、成为了守护城镇的宜居环境与良好治安背后的入狱者。虽然其判罪标准足以称得上荒谬,但我确也知晓历史上许多疑案也是以此了结的。

在审理的法庭上,或许是因为证据不足的心虚,那位肃穆的法官仅听理了案件的大概,便挥动手中的法槌,判处了我三年零六个月的刑期。其结庭之迅速,完结之草率令我咋舌,我甚至捕捉到了一位陪审员的眼中那抹庆幸:只要有人为已失踪者的案卷买单即可。

关于接下来入狱后的生活我不想过多赘述,枯燥的劳改已占据我绝大多数精力,而那些余留的体力早已不足以支撑某些漫无边际的幻想。我只知道在不断劳累与安眠的交替中,我终于出狱了。

我依稀记得那是一个凝结着层层乌云的闷热夏日,母亲搭乘同乡的旧卡车前来接我出狱。在回程时我从母亲口中得知:因那可悲的家族荣辱观,我的入狱使得父亲不断地遭受来自亲友的唾骂与嫌弃,最终于两年前去世。现如今,母亲变卖了伊利诺伊州的家产,已无处可去;而我则选择将这笔钱连带着入狱前的存款一并在波尔顿购置一套相对廉价的房产,同数年前与威斯特在波尔顿打拼那般开起一家小型的私人诊所度日。

当然,我知道那面墙壁洞穴中的真相,也清楚了解在那洞穴的幽暗磷光下潜藏着多少觊觎的目光。我亦知晓我应当将我整日担惊受怕的思绪永封在那面重铸的墙后——我已迎来新的生活。

在那终日的接诊与出诊中,无扰无惊的生活也仅仅持续了两年半。打破这一平静水面的也许并非是那些伴随着韦斯特邪恶实验重生的骸骨,也可能是寻子无望怀揣悲情心事的父亲。

大概在十一年前,韦斯特为了收集一具足够新鲜到脑细胞几近完整的尸体来作为实验品,谋杀了一位要去波尔顿毛纺厂处理生意的异乡人,并谎称其因心脏负担过重而倒地身亡。而这位在波尔顿无人识得的异乡人,也因此至今杳无音信。

而在前些日子,有一位自圣路易斯行乞至此的老者于沃波尔顿落脚,并似乎决定要定居于此。圣路易斯,正是那位无端被谋害的异乡人之故乡。而当那位老者行乞至我的诊所时,我一边给予施舍,一边问他为何长途跋涉至波尔顿。

那老者接过我的施舍,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多年前,他的儿子来到波尔顿,准备和当地企业进行一场原本是十拿九稳的合作,但自此便杳无音讯。言罢,似是想起失踪的儿子,老人竟开始低声呜咽起来。我伸出手想要安抚老者,却又猛地一顿,肩膀也跟着颤抖起来……我也想起了一些不可言说的秘密。

那老者挡住了我伸出的手,像是察觉到些许异样,意义不明地说道:“年轻人多注意身体,我儿子还在时,也像你一样这么冒冒失失的。”我随口应了一声,转身反手关上了门,背靠在门上大口地喘息着。我不知道那老者是否从我那紧张万分的面色中察觉出了什么。在现在,似乎只有靠在这扇门上才能抵住我无限弱小的灵魂,不至于让那我可悲的身躯如同鼻涕虫般瘫软。那老者带来的未知太多了,甚至一瞬间就打破了我数月以来拼命营造的平静生活。我无法压制此刻那颗躁动不停的大脑,我不断拍打着头颅,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无数个包含阴谋论的臆想从中迸出。

那些天,我不止一次地强撑着镇定来到诊所治疗病患,我甚至不敢想象为了安抚患者情绪,我会挤出何等僵硬的笑容。同时,那位老者依旧在孜孜不倦地向街坊们打听他的儿子,每当我路过时,那老者总会向我摆出一副我知道了的笑容。

那种超越现实意义的恐怖仿佛无处不在。严重的惶恐,甚至让我产生了生理上的错觉。每每走在归家的小巷中,我总能听到背后那单调而刻意重叠的脚步声,甚至隐隐可以感受到他人的呼吸沾染在后颈处的冰冷气息。

而现实似乎在告诉我,我的臆想并没有错误。就在今天,正当我准备掏出钥匙开门时,门后却飘散出些许异样的味道。那种味道我相当熟悉,甚至熟悉到作呕。不管是在复活尸体,还是在救助病患时,我都会闻到那种味道。

我叫来街边的警察与我同行。正当我开门后,一根高举着的裹挟着血腥味儿的撬棍向我劈来,那警察眼疾手快掏出配枪,不知打出了多少发,一个人影保持着挥棍的姿势向前倒去,重重摔在门前的地毯上。我意识到这就是那老者。

我跨过四肢仍在微微抽搐的老者,探身向门内看去:母亲侧躺在沙发上,米黄色的沙发被血液染得殷红。母亲的头部有一个明显的青黑色凹印,眼眶也因凹陷而隐隐裂开,眼角不住地渗血。有气,但不多。我是整个波尔顿最出色的外科医生,但此刻我也只能呆站在沙发前,目送着母亲的逝去。

来来回回的警察正在设置警戒线,保护现场。门外是一堆又一堆被惊扰的街坊,他们不住地喧扰着。很显然,那老者知晓了韦斯特曾对他儿子所实行的谋杀,并对于仅存于世的施凶者同样策划了一场谋杀。看着那老者已凉透的尸体,思维已混乱的我不知该为某种意义上的心安而感到庆幸,还是该为母亲的逝去感到悲伤。我不知道。我瘫坐在墙角。

又过了一会儿,警方前来取证口供,似乎是考虑到了我的情绪,并没有询问多少问题便兀自离去。我坐在已被母亲鲜血所浸染的沙发上,想起了什么。我,作为一个曾经学习过尸体复生技术的学者,我并不认为我的母亲将会因为这种荒唐的恩怨而失去生命。

我急冲冲地从诊所搬来一切手术将需的器材与药剂。天黑了,并没有人愿意继续围绕在一场刚发生过命案的房子前。我将母亲放在长桌上,用手术刀划开那处令人感到恐惧的凹陷,放出血管中堵住的瘀血。将那些不完整的静脉动脉以及神经纤维逐一地连接起来,使其成为一个整体。我回忆着脑中韦斯特的操作,缓慢地调配着药水。

与我不同,韦斯特是一台怀揣着满腔热忱但又无比冷静的实验机器。随着脑中韦斯特的动作结束,我已将药剂注入母亲体内。

在一阵令人不安的寂静空气中,母亲的四肢出现了细微的抽动,并以一种恐怖的方式挣扎挺立。她的双臂令人不安地扭动着,各种肌肉都在不断重复着收缩紧绷的这种令人作呕的姿态。按照以往的复生流程,接下来,神经系统将会回忆那人死前的最后举动。但伴随着铛的一声,尝试挺立的身躯,最终跌向了实木的长桌。

“看来是失败了”我暗叹一口气,我终究没有韦斯特那种逆天的才智。我也只得趁着夜深,背着母亲迈向远处的波特墓地。在这里,我和韦斯特已处理了许多失败的实验品。现在我也将在这里埋葬我的母亲。

我用铁锹挖出了一个足够大的深坑,并将母亲埋了下去。或许是因为实验失败的缘故吧,我不自觉地将母亲的尸体带入到其他众多失败的实验当中,甚至麻木到已经丧失了对一个逝者的敬重。我同一个满怀期待的孩童种下苹果树的种子那般埋下了复生失败的母亲。

怀揣着某种不安与希望,我离开了墓地。在那静止般的月光中,我坐在沙发上,抚摸着那一滩血迹。就在这时,叩门声响了。这种叩门声更偏向于酩酊大醉的男人怀揣着某种愤怒而对于门板不着力度的猛烈拍打,但其中似乎又掺杂了指甲抓挠老旧木板的那种令人牙酸的尖锐鸣声。

我向门前跑去,但又有些迟疑,我不知该以何心态再去面见不同的母亲。或许是那种急促的叩门声惊醒了他人。我又听到了几声枪响和急促的犬吠。

随后是人们的呼喊,一盏又一盏的电灯亮起,伴随着更加嘈杂的枪声,以及一阵又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叩门声还在响着。我惊慌地缩在沙发上,月光自窗外照来,披在我身上,也披在沙发的血迹上。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叩门声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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