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亲爱的,跟上我!”妻子在前头高兴地喊着,她穿着比基尼在沙滩上奔跑,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健康的光泽。
“来啦来啦!”我紧跑几步跟上她,“马上要涨潮了,我想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没关系,再玩一会吧,你看沙滩上还有这么多人呢……”
我暂停了录像带,结婚纪念日蜡烛跳动的火苗映着电子屏幕,蛋糕香甜的气味在鼻间飘荡,我却无心品尝。望着上面妻子的笑脸——即使离录像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我还是觉得这些回忆就在昨日。丽莎的笑容看起来还是那么鲜活,就好像……她还活着。
丽莎是在一年前的一次车祸中丧生。
当时她告诉我她要出一趟远门,执意不想让我跟着,而我也因为工作太忙而答应了她。后来当我终于完成了公司分配给我的大项目时,就听到她车祸去世的消息——我看过事故现场,丽莎血肉模糊地躺在柏油路上,全身骨头严重变形,阳光将她绽开的肌肉渲染得饱和度极高,就像刚切下来的鲜猪肉一样。她被塑胶轮胎压得不成人形,但我能认出那就是和我朝夕相处的人,我的妻子丽莎。
我是一个感性的人,很容易与他人感同身受。因此我轻而易举地就想到一辆几百吨重的货运卡车从丽莎身上碾过时,她感到多么的痛苦与绝望——为此我曾深陷悲伤的泥潭长达几个月,我和丽莎还没有孩子,我很庆幸这使得我不必在悲伤时分出精力照顾另一个人。我向公司请了一个很长的假,把自己关在家里一遍一遍地重温和丽莎生前的录像带,不论昼夜都把窗帘紧闭,整日整日地酗酒抽烟,颓废得就像一摊没有灵魂和思想的烂肉。
失去丽莎后,我就再也没让阳光出现在我家里——因为那些明亮而温暖的光线只会打破我的幻想。我和丽莎从初中就认识,我们一起度过了美好的青春时光,在大学毕业时就举办了婚礼,我们一路走来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挫折,一切都顺利得像一场甜蜜的梦。十几年了,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就会这样和丽莎度过,我甚至没有想象过没有她的生活。
那既然丽莎是车祸死亡,我为什么没有去追究司机的责任?这可能是整件事里最让我欣慰的一点,这个该死的酒鬼也在车祸里丧生了——他的死相比丽莎还要惨烈百倍。巨大的冲击力把他整个人都夹扁在驾驶室里,现场浓烈的酒精味混合着血的味道我至今记忆犹新。
就在我几乎要习惯这种生活,准备一辈子沉沦在亡妻的悲痛中时,几个月前的一个快递包裹结束了一切。
当时我正在卧室里看和丽莎出去野餐的录像,门铃却不合时宜地响起——那时还不到外卖的送达时间,因此我愣了一下才去开门。我习惯性地想对送东西的人说谢谢,但却突然发现门口除了一个黑纸箱以外空无一物。我看了快递单,收件人那一栏明明白白地写着我的名字。此时我突然想起丽莎生前曾告诉我,她在我生日时订了一份礼物,而我的生日也确实是今天,所以我马上把它搬进了家门。
迫不及待地拆开包裹,我发现那是一个……通灵板?那是一个整体呈现黑色的通灵板,外形跟市面上常见的那种不大一样,是黑底白字的。左右两角分别画着太阳和月亮,中间就是一些数字和字母,上头还放着一个小小的乩板。丽莎生前对神秘学一直很感兴趣,或许这只是她以前买的一份快递吧,思及此,我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后来我就想到或许我可以利用这块通灵板招魂,我以前对于鬼神之说总是抱着嗤之以鼻的态度,但是现在,我宁愿相信这块破木头真能招来丽莎的魂魄。
我按照盒子里的说明书一次又一次地操作——我注意到这是一块“亲人召唤通灵板”,这块板子的使用方法出乎意料的简单,我只需要闭眼凝神,将手按在乩板上头,然后直接说出我想要召唤的魂灵名字,等待魂灵的响应即可。我每天都在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尽量虔诚地在心中默念妻子的名字,但从来没有成功过。
今天是我们结婚六周年纪念日,我的胃已经被纪念蛋糕塞满,过多的奶油使我口中泛腻。看着面前妻子的照片和通灵板,一个想法莫名其妙地冒了出来——或许我可以去找售卖这个通灵板的店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想,事实上这个想法把我吓了一跳,它就像是突然从我混乱大脑的某个小角落蹦出来的一样,连我自己都很惊讶。
但我遵从了它。
我扒开几周以来积攒的披萨盒和空瓶子,腐败的食物残渣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息,我已经一个月没有倒垃圾了,其中的气味可想而知。但最终我还是在一堆东西里翻出了那只快递箱,快递单上头还沾着可口可乐的污渍,我用袖子把它清理掉后看清了寄送者地址——克罗利亚大道135号。
就像是被一颗飞来的棒球击中前额,我忽然浑身一激灵,决定马上动身去那里看看。我没有心情整理自己的外表,所以在带上通灵板后我就马上出发了。
好在一年的宅家生活没有让我忘记如何开车,凭着记忆我顺利地打火、发动。刺眼的阳光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我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而后缓慢地在路上寻找着克罗利亚大道135号——我从小就在这片街区生活,因此我有自信在没有导航的情况下快速找到它。
我高估自己了。
在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几小时、我终于准备打开导航时,夕阳的一缕光辉刚刚好打在“135号”的牌子上——我猛地拉动手刹,在一阵轮胎与地面刺耳的摩擦声后得以刚好停在这家店门口。这家店的门面看起来又小又旧,就像一只混杂在一堆电子产品里的老望远镜,在周围装潢大气舒适的店铺里属实不怎么明显。
为了不给其他人造成麻烦,我把车子稍稍往后挪了挪,而后拉开车门径直向店里走去。推拉式的玻璃门上头装着一串风铃,在我推门时发出了奇怪的响声——这种声音不像是单纯的铃铛碰撞,而更像……一些轻薄的古旧金属撞在一起,发出难以形容的音调。
店内光线比较昏暗,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一堆奇特的物品上面,货架上都镶嵌着一些章鱼触手,还有一些……类似眼球的手工制品。我粗略地扫了一眼。这里面似乎是售卖一些跟神秘学相关的东西,通灵板、塔罗牌、女巫瓶……它们都整齐有序地摆放在货架上,随时恭候顾客们挑选。
“嘿,你需要什么吗?”沙哑的声音在耳畔炸响,身体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退,我颇有些恼火地望向声源处——那是一个穿着九十年代背带裤的老人,他的衣服很旧但打理得干净,大片反光的荒原上长着稀疏的几根毛发,一对浓密的眉毛下头是双混浊的眼睛。此刻他正眯着眼站在我旁边,试图透过两片眼镜看穿我。
他应该就是店主了吧,这么想着,我把通灵板掏出来递给他:“这个通灵板为什么召唤不来我妻子的魂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或许……只是一种奇怪的直觉。
“心诚则灵。”老人继续眯眼盯着我,我也回敬他同样的眼神,就在我马上要在这种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默中败下阵来时,他继续开口道:“这块通灵板可以召唤所有在天堂的亲人。”
这不是废话吗?我在心里暗自吐槽着,逝者不在天堂还会在哪里,这老家伙肯定是年纪大了脑子不清醒。算了算了,还是赶紧回家吧,从刚才起这家店就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因此在向老人道谢后我也不再理会一言不发的他,转身准备回车上。
“等一下。”老人突然叫住了我,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如同铁链一般将我锁在原地,望着外面人来人往的街景,一切却好像突然安了消音器一样寂静,我感到自己被囚禁在了一个诡异的境地里。“这两样东西你或许会需要,就当作是售后服务吧。”我听到他转身似乎在货架上翻找出了什么,随后他将东西递到我面前——是一个装着不明物体的玻璃罐和一只黑盒子。
“说明书在黑盒里,仔细阅读。还有,你可以试试把罐子里的东西磨碎后涂在通灵板上,再进行招灵。”老人说完就呵呵笑着走开了。
接过那些东西,我感到身体终于能动了,便立马飞也似的逃回了车里。在疯狂地在街区上飙到七十五码后我渐渐冷静了下来,手中戴着皮套的方向盘和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给了我几分安全感,只是个怪老头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我将车速降了下来,一路慢慢开回家里。
开门后我第一时间来到了沙发上,出于对黑盒和罐子的好奇,我试着打开了其中之一。塑料制的盖子马上被掀翻,一种难以描述的气息窜入鼻尖,就像是……一堆腐败的鱼眼珠子被香料腌制过的味道。我被这种怪味呛得一阵咳嗽,随即马上去厨房取了一只叉子——我可不想用手直接接触这堆不明物体。
这些东西拨弄起来很粘稠,就像日本纳豆一样,每次我把它们叉起来时都会带起恶心的拉丝。这些东西好像真的是某种生物的眼球,一些混浊的液体从干瘪的眼球表面流出,我突然感受到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叉子哐啷一声掉在罐子里,那种原始的恐惧驱使着往后退了几步。
这或许是我见到妻子的唯一方法了,看着那堆东西,我没来由地冒出这个念头。算了,待会再处理吧。这么想着,我打开了那个黑盒子——这是一个人偶。一个用黄布精心缝制的、具有人类外形的小布偶,两只纽扣被细致地缝合在眼睛的位置,此外下面还用线缝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布偶的下面还有一张说明书,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希腊语。好在以前曾去希腊留过五年学,因此在一番阅读后我大概理解了它的意思——上面说这是一个“复活人偶”,只要通过他们店特制的通灵板进行招魂,成功招来灵体,并让其同意附在人偶上,那么我就可以通过人偶复活这个家人。
读完它,一种铺天盖地的狂喜席卷了我——我有机会复活丽莎!我还能和她继续生活……类似这种的念头填满了我的大脑。长时间酗酒、抽烟,以及对于爱人逝世的悲痛摧毁了我的大部分理智,当时我对于这种东西几乎没有丝毫的怀疑。
我凭着记忆找出了丽莎以前使用的一个捣药杵和药钵,钵子还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香,她以前特别痴迷于女巫之类的东西,因此经常动手捣碎一些奇奇怪怪的“仪式药草” 。我把那罐东西倒了很小的一部分进钵中,而后强忍恶心用捣药杵用力捶着它们——这些东西在连续不断的撞击下开始流出大滩混浊的汁水,它们散发着强烈而不可名状的味道,那些破碎的……眼球静静地躺在翻飞的捣药杵间看着我,好像几盏灯火,直直照进我的灵魂深处。
我开始更用力地击打它们,带着丧妻的悲痛和莫名其妙的愤怒,我奋力地、不留余地地狠狠捣碎它们的每一寸形体。部分汁液由于用力的捶打而溅到了我的脸上,我却满不在乎——此时,我的眼前只剩下这个小小的钵和里面不可名状的东西,我用力地捣、捶、碾……那些眼睛却好像仍然在注视着我……我发现它们钻入了我的胳膊、我的胸膛,我的大脑……
“啪”一滴汁液飞到我的眼睛上,疼痛和冰冷的触感让我一下子冷静下来。拿纸巾擦干净眼睛,我就像被人猛地按进冰冷的池水里,发现自己从刚才那种疯狂到近乎失智的状态里抽离了出来。虎口因为用力而连续的捶捣变得酸麻难耐,低头一瞧,那些眼球早就变成了一摊黏糊糊的东西。我甩了甩脑袋,把方才如同K药过量的幻想抛诸脑后。
从乱七八糟柜子里翻出一年前买的一罐棉签,好在它依然包装完好,没有被虫子侵蚀的迹象。我取出五六根,在棉头上沾好黏液,而后将它们涂抹在通灵板上,我尽量均匀地抹在正面的每一个角落——这些黏液里还残留着一些眼球组织,整个过程中我都在忍着不吐出来。完成这一切后我丢掉了那些棉签,顺带清洗了一下药钵和杵子。一手按在乩板上,我闭眼尽量忽略直冲鼻腔的臭味,在心中默念着丽莎的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发现乩板小幅度地移动了一下。一种喜悦的情绪冲击着大脑,我不假思索地喊出声来:“丽莎?丽莎是你吗!”我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狂喜和激动。乩板缓缓移动到了“是”这个选项上,而后停住不动,望着手下这块小小的三角形木板移动时推开的黏液,我高兴得几乎要落下泪来——我能感觉到丽莎就在我旁边。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问了很多我们才知道的问题——从最爱吃的食物到相恋期间的小细节,仅剩的一丝理智告诉我,最好先确认灵体的身份。好在她完美地回答了我的所有问题,每次我一问完,几乎不用等待多长时间,乩板就会马上给出答案。这期间我的心也随之安定下来,这确实是丽莎,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
我开始向她诉说我对她的思念和悲痛,丽莎告诉我她也很想念我。而每次我因为情绪激动而埋头哭泣时,我都能感到一只手在轻柔地抚摸后背,我能感受到一种温暖的能量在周围徘徊着。我全身心地信任了那个灵体,我和她用通灵板交流着,差不多聊到我的上下眼皮不断打架,以至觉得面前出现了两个通灵板时我才停下。
我和她依依不舍地告别,那一刻朝阳刚好升起,清晨的第一缕光辉透过某个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脏污的通灵板上——上头满是乩板移动时留下的痕迹和粘稠液体的残留物。望着这一切,我突然有种似真似幻的感觉,好像这一切只是上帝可怜我的一场梦。
这一觉是自从失去妻子后我睡得最香甜的,我梦到丽莎坐在我面前笑着。那种温暖的、熟悉的笑容使我深深沦陷其间,我觉得我就好像被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包裹住了。
醒来时已是下午时分,我迫不及待地取出那罐子不明物体——尽管它看起来还是那么恶心与不可名状,但此时在我眼里,它就是连接我和丽莎的金鹊桥。我倒出很少的一部分,飞快地捣碎后把它们涂在刚清洗好的通灵板上。它们依旧散发出令人呕吐的气息,可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
闭眼屏息凝神,我默默呼唤着丽莎的名字,期待她能快点从安琪拉环绕的天堂里过来陪伴我。乩板很快有了动静,不过这次好像有些不一样——因为这块三角形的小木板开始出现一些细微的裂纹,木头碎裂的咔咔声在我刻意减弱的呼吸声中显得震耳欲聋。丽莎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我担心着,不敢把手指从乩板上挪开。
好在这种异常只持续了大约五分钟,乩板很快就像一只温驯的小兽般趴在我的手指下头。它开始缓缓移动着解答我的疑惑,丽莎可能是在天堂玩得太开心了——她忘记了我们上次聊天的一些细节。不过这不打紧,毕竟她生前就有些小迷糊,现在只要能和她说话我就很幸福了。
这次愉悦的聊天一直持续到我再次困得眼皮打架,这次我不打算回床上去了,在跟丽莎说了再见后,我就抱着通灵板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曾想过去感谢那家店的老板并真的付诸实践,可惜不论我在克罗利亚大道开了多少遍,135号永远是家售卖精致发夹和甜品的店铺。我隐晦地向那里的店员打听有关那间店的信息,但这些年轻的小姑娘全都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有几个在问明白后甚至准备打电话给精神病院。于是我马上放弃了这种想法,或许这就是上天给我的一次奇遇吧。
后来我就不再依赖于丽莎的照片和录像了,我不分昼夜地用通灵板和丽莎对话。有的时候她会显得有些奇怪,比如频繁忘记某次聊天的细节,或是根本不记得那次我们有聊过——通常这时候我会开个小玩笑调侃她,问她是不是在天堂爱上了其他人,以至于忘记了地上还有一个可怜的、天天用通灵板才能和妻子说上话的丈夫。
丽莎在得知我浑浑噩噩地酗酒抽烟了一整年之后,她表现得愤怒而心疼——她告诉我不要因为她而一蹶不振,她说我应该开始新的生活,她告诉我我应该尝试去一些联谊会看看,她还说我应该适时地开始一段新感情。我拒绝了她,因此我们曾爆发过几次小争吵,那时候乩板就会开始发热并且狂躁地移动,我知道这可能是丽莎表达怒火的一种方式,但我除了安抚她外不为所动,我觉得我的生命中再也容不下另一个爱人了。
我也曾向她提过复活的事情,可丽莎的态度表现得极为坚决——她第一时间拒绝了我,那时候乩板移动得特别快,甚至于在通灵板上留下了几道很深的刻痕。她说我不应该花这么长的时间沉沦在一段旧感情里,她说她永远不会答应我这个荒唐的请求。
事情在某个平凡的午夜变得更糟糕。
当时我一如往常地和丽莎说再见,但乩板没有马上移动到“goodbye”上,它罕见地停顿了好几秒——然后缓缓地、似乎是犹豫不决地移动起来。我有些紧张,情况好像会变得更糟糕了,这个想法无端地冒出来。事实很快验证了我的猜想,“杰克,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再联系了,谢谢你这段时间的陪伴,别再沉沦在悲痛里,你需要开始新生活。”
顿了一会,我感到空气中的湿度随着沉默的时长开始增加,悲伤的气氛环绕着我,流动的气体好像变成了吸满水的海绵,它们流窜进我的鼻子里,然后开始自我挤压,冰冷的水源源不断地从海绵孔洞里流出,顺着气管倾倒进肺里……慢慢地,我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我爱你,再见。”乩板以极快的速度拼出这句话,此后不论我怎么呼唤都再无动静。我痛苦地倒在沙发上,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呜声,我能感觉到,这次我似乎彻底失去她了。
理所当然地,我再度开始抽烟、酗酒、每天看着丽莎的照片和录像带哭泣,任由尼古丁和酒精荼毒自己的身体。那块通灵板被我搁置在了柜子的最上头,就当那是一场很长很长的美梦吧。
“啪”就在刚才,那块通灵板无端地从柜顶掉了下来,我很确信几周前我把它妥善安置在了靠墙的位置,但今天,在那块沾满灰尘和风干粘稠液体的木板再次掉在我面前时,我突然想到——这或许……是丽莎想要和我联系的讯号?这个想法一出现就牢牢地抓住了我的大脑。
就试试吧,我找出了那罐子东西,碾碎后涂抹在通灵板上,然后屏息凝神,拿出比拜上帝还要虔诚的态度在心中呼唤着丽莎。或许真是这种诚意起作用了,乩板轻轻移向了代表她存在的位置,那一瞬间我幸福到几乎要昏过去,多巴胺的过量分泌使得我脑袋有些不清楚,我颤抖着在心中问询道:“丽莎,是你吗?”“是我,杰克。”乩板慢慢拼出了这句话。上帝……那种暖融融的感觉再度包裹了我,就好像身上撒满了初秋的阳光一样舒服。
丽莎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说话也有点前言不搭后语的,不过我凭直觉能确定那就是丽莎,她只是记忆力不大好而已。我小心地跟她暗示了复活的事情,没想到她居然立马同意了——她告诉我经过几周的思索后,她决定重回人间和我团聚,我非常激动地告诉她我马上去准备。
在根据说明书做好一切预备仪式后,我抖着手告诉她可以开始附身了。在昏暗的环境中,我看到一缕很轻微的白气或是其他什么从通灵板里钻出,然后径直从布偶头顶撞了进去。
那只布偶开始发生一些轻微而不可名状的改变,我难以准确描述出这种变化……或许是一些精神层面的改变?我能感觉到它在变化,但就物理外观来说,它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在我感受到布偶在精神上的改变达到顶峰后,它的物理状态也开始变幻——首先是它的两只纽扣眼变成了真的眼珠子,然后一种咔哒咔哒的声音开始猛烈而密集地响起,一些……白色而坚硬的物质,我猜大概是骨头,开始从它的四肢生长开来……难以言说的恐惧忽地紧紧攥住了我,我的眼睛被迫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一切。黄色的布料变成了皮肤,黑线缝制的微笑上长出两边饱满而健康的嘴唇……上帝!虽然知道这是爱人复活的过程,但我仍然感到超出承受预期的恐慌……
就好像有人执笔将我的爱人立体复刻了下来,实体的血肉代替了没有生气的布偶,眼睛、嘴巴、鼻子、四肢……甚至到手指甲盖都和丽莎一模一样!烟雾迷蒙中,眼前的丽莎弯起嘴角向我微笑着,她向前伸出伸出双臂示意我给她一个拥抱。眼泪不受控制地疯狂落下,我冲上前紧紧拥住她,她的体温给了我实实在在的安全感一一我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丽莎真的复活了。
乩板的移动声打破了这片祥和的宁静,妻子的脸突然变得扭曲,我疑惑地转头朝通灵板望去,只见它在上头飞速拼出一句话—一“那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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