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Out of the Ages
作者:林·卡特(Lin Carter)
该手稿是1928年在当时桑伯恩学院手稿馆长H.斯蒂芬森·布莱恩博士的文件中发现的。这似乎是布莱恩博士在不幸的崩溃之前一直在写的日记。布莱恩的助理阿瑟·威尔科克斯·霍奇金斯后来接任了布莱恩的馆长一职。他的一份笔记显示这些材料似乎与布莱恩精神崩溃前几个月的健康状况恶化有一定关系。因此霍奇金斯先生把手稿交给了负责布莱恩博士病例的医生,也就是我。
摘自斯蒂芬森·布莱恩的文件
作为加利福尼亚圣地亚哥的桑伯恩太平洋古物研究所手稿收藏的馆长,我很高兴也很有责任对库普兰德的遗赠进行全面的清点。1928年,已故的哈罗德·哈德利·库普兰德教授在旧金山一家精神病院不幸去世的两年后,将这笔遗赠给了研究所。
桑伯恩的每个工作人员,尤其是我自己,早就翘首企盼这笔遗产了。当它终于到达时,我们发现那是由几个大箱子组成的,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没有分类的文件(包括至少一本书厚度的未发表的手稿),以及这位教授在他漫长而杰出的职业生涯中积累起来的藏品,这些藏品虽然不多,但却是经过精心挑选的。
那天余下的时间里,我打发走了我的助手,准备把箱子里的东西进行分类整理。我决定首先检查古文器物,因为研究所的主管们非常渴望在即将到来的1928年展览季里,把库普兰德收藏的更多精选和有趣的作品放在公共展台上进行展览。怀着兴奋和极大的期待,我开始了我的工作。
我心情复杂地打开了装着文物的包装箱。除了好奇我会在里面找到什么之外,我主要的感情还是惋惜与尊敬。这位教授的年龄是我的两倍,我对他的个人认识也不是很深,但是任何一位科学家在研究史前、考古学、神话模式或太平洋岛民间传说中的任何领域时,都不可能不接触到哈罗德·哈德利·库普兰德的著作。毫无疑问,在研究太平洋古文物的年轻领域里,他是最杰出的人,自从他那不朽的著作——《史前太平洋:关于东南亚神话模式的初步调查》(1902年)——第一次出版以来情况就是如此,这本书至今仍然是该领域的经典之作,并被证实是至少两代科学家的灵感来源,包括我自己。尽管我在别处写道,“这篇反映了他那不幸的且日益增长的对可疑的神秘‘理论’的热情,导致了他学术声誉令人遗憾的崩塌,并且也被认为是促成他晚年精神失常的原因,直至今日这仍是一项庞大的科学研究工作”,但在他的《波利尼西亚神话与对克苏鲁传说大系的注释》(1906年)中还是有着许多令人钦佩的,甚至是辉煌的地方。
然而,从这个节点开始,这位教授的地位迅速下降。他的狂热不幸的集中在一个已经逝去的、极其古老的太平洋文明上,其中复活节岛上神秘的石像和波纳佩被巨石毁坏的城市仅仅是其残存的痕迹。据我所知的少数信息,他的狂热主要集中在密克罗尼西亚和大多数人口稠密的太平洋岛屿上常见的某些神话模式上,它涉及众多的或万神殿众神,或魔鬼,或来自外星的邪恶灵魂,他们在遥远的年代降临于这个世界,并在前更新世统治着这个星球。
他尤其对那些统治着他所钟爱的古太平洋的神灵感兴趣。当地的传说把它们描述为既非人类,又非野兽的水生生物形象。祂们在一次和另一群来自恒星的宇宙神明进行一场短战时战败,导致祂们在某种程度上被流放或陷入了恍惚般的睡眠,不知祂们在将来的何时会从这种睡眠中醒来,再次征服地球。当然,尽管其复杂程度令人惊讶,但这仍然是一个很可笑的神话。
随着库普兰德教授的第三部主要著作的问世,他的痴迷很明显已经达到了更加狂热的程度。尽管如此,《从〈波纳佩圣典〉看史前太平洋》(1911年)确实是一部纯粹学术研究的不朽之作。其中也仍有许多值得赞赏之处。这本书出版两年后,他曾带领探险队深入亚洲,并于1916年在一本私人印刷的小册子中出版了他在史前中亚萨满巫师墓中发现的古代石板的“推测性翻译”。他那《赞苏石板》触目惊心和亵渎的性质导致了官方的镇压;这位教授本人被要求从考古协会辞去联合创始人的身份与主席的职务。从那时起,他的地位便开始迅速下降了。
打开这些工件后,我在一个文件夹中发现了一个打印的列表,上面简单描述了一下这些文物,并试图对它们进行日期标注。我会放一份副本在这里。
1)汤加群岛的塔帕布,大约1897年。注:五角星图案。(旧印?)
2)库克岛民“渔夫之神”的形象,大约1900年。本地称呼:扎塔玛加 (?扎塔玛瓜——参考# 7)
3)新几内亚塞皮克河谷的画像。日期未知,但在1895年之后。注:锥形躯干,触须,鬃毛状毛发。
4)巴布亚的雕刻贝壳挂件。1902年?章鱼型头。
5)新喀里多尼亚的雕刻石头门框或传说,大约1892年。注:五角星图案与蛇鬃头——本地称呼为“霍莫加”
6)新赫布里底群岛,源于安布里姆的浓密鬃毛和胡须木制面具,日期未知。注:更像触手,而非头发;“美杜莎”图案在新几内亚的卡罗莱纳(塞皮克河地区)被观察到,马克萨斯同样也有。
7)马克萨斯的石头提基,大概1904年,但蒂林加斯特说在前几代人中,这种图案很常见。注:蛇形头发,金字塔形躯干。本地称呼:“佐·托莫格”或“扎塔玛瓜”。
8)非常古老的毛利人(1800年以前?)在新西兰的雕刻门楣。锥形或金字塔形躯干,上方有波浪状鬃毛的头。注:“美杜莎”图案,如#6。老萨满称之为“索塔莫加”。
9)复活节岛的玄武岩图案,无法确定日期。和在拉诺-拉拉库外山坡上发现的巨大的阿古-阿古巨石没有相似之处。当地人称它为“海底之神”(克苏鲁?佐斯-奥莫格?)
10)南印度支那(也可能是高棉?)脆弱的火山岩浮雕。在新加坡,其被用作堕落的本地崇拜的偶像,大约1900年至1905年。中心的邪教被称为“佐莫格”。注:蛇形头发图案。
11)新几内亚,塞皮克河区域的魔鬼面具。非人类,章鱼型头,金字塔或锥形躯干,触手。当地的传教士报告说,他们与当地的邪教斗争了30年;H·华莱士说当地的神被称为“佐莫格-亚”。
至于列表中所描述的文物,它们大多是南太平洋或中太平洋本土手工艺品的优秀范例。然而设计主题是相当不寻常的,它包含了我不太熟悉的太平洋神话和传说中的来源。本来这些石像和雕刻品、木制面具或织物布样,似乎都没有特别怪异或可怕的地方……但是,如果把它们放在一起的话,你会发现它们在主题和设计上有着惊人的,甚至令人不安的相似之处,当你考虑到其中涉及的巨大距离时,这种相似性就变得更加神秘了。
也就是说,像#10这样的火山岩浮雕碎片并没有什么离奇之处,如果教授所认为其源于高棉是正确的话,那么它一定来自柬埔寨的丛林;教授列表上的#7提基石也没有什么可怕或不自然的地方,它显然具有马克萨斯人的工艺。
但是考虑上距离这一要素的话,这就变得非常令人不安了……因为在马克萨斯群岛和柬埔寨之间隔着八千多英里的海洋……两个相隔如此遥远的文化居然都能刻出蛇形头发的神像,而他们的名字也惊人地相似——如佐·托莫格和佐莫格,如果这算不上不可思议的话,也似乎称得上是令人费解的一件事了。
***
至于清单上的第十二项——那比其他所有的加在一起还要令人惊讶。教授的批注如下:
12)玉像,做工不明;1909年在波纳佩被当地潜水员发现。注:底座上有铭文(不是纳卡尔语——撒托-犹语或拉莱耶语?)。这绝对代表佐斯-奥莫格!
这个特别的工艺品几乎立刻引起了我的注意。的确,在一堆雕刻、彩绘的木头和粗糙的石雕中,它非常的突出。由于“波纳佩雕像”从未被拍摄或展出过,所以我将详细地描述它,毕竟它是最引人注目的。
首先,在太平洋本土的艺术品中,能找到如此大小的雕琢玉器是非常罕见的——除非它是中国出口的贸易工艺品,因为这种工艺品在那很常见。但这个特殊的形象或偶像肯定不是中国的产物……的确,从风格和技术,更不用说从工艺上来看,它都是完全独特的存在。
简而言之,这个雕像包括底座大约有19英寸高,是用一种我不熟悉的经过加工和抛光的玉石做成。我虽然不是中国玉雕这方面的权威,但我以前在任何地方都没有见过这种玉。它的颜色是油腻的灰白色,带有不规则且非常密集的深绿色斑点。被雕刻的本身不仅是非人形的,而且实际上是非客观存在的——这让人想起了鲜为人知的业余雕刻家克拉克·阿什顿·史密斯的一些怪异雕像——在细节和完成度上,更不用说在构思和复杂度上,它都奇怪地让人联想到了旧金山著名雕塑家塞浦路斯·辛科尔创作的辉煌而堕落的作品。
它是一种特殊的生物,它的躯干形状像一个宽长的、被截断了的圆锥体。一个扁平的,钝的,楔形的,有点像爬行动物的头在这个圆锥形的躯干上,几乎完全隐藏在其卷曲的长发后面。这些头发,或者说胡须和鬃毛,是由雕刻成的绳索盘绕组成,就如蛇或蠕虫一般,其工艺是如此不可思议地具有自然主义风格,以至于你几乎可以发誓这些滑动的卷须在运动。透过这浓密的、令人厌恶的、粘稠的卷须,两只凶狠的蛇一般的眼睛瞪着,发出一种可怕的、冷酷的、非人的嘲弄……我只能用幸灾乐祸的威胁来形容。
这个不知名的雕刻家的技术惊人的复杂:这个令人困惑与厌恶的小雕像中没有丝毫原始的迹象。要在这光滑、厚重的玉器顽固的介质中,捕捉到那种斜睨、冰冷、外星威胁的表情,肯定需要有过人的才能,是真正得天才才能办到的事。但是这个捕捉到它的艺术家明显已经……到了令人不安的程度。
这个截断的圆锥形躯体的基座也是由同样我不熟悉的斑点玉雕刻而成,而且它有着非常奇怪的角度,仿佛这位雕刻家拥有一种完全非欧几里得的几何学知识。在这个古怪角度的基座的一边,有两个非常复杂的象形文字,它们用的是我不知道的语言,那是与中国表意文字、埃及象形文字、阿拉伯文字、梵文、甚至美索不达米亚楔形文字没有相似之处的符号,当然和我所知道的任何南太平洋或太平洋中部的土著文字也不相同。
从形象颈部基底的重叠褶皱处往上看,四肢或附属物从躯干延伸出来。它们是扁平的,类似于常见的海星纲棘皮动物的前肢——我们在加利福尼亚海滩上所熟悉的海星——但有一个特别的例外:在这些宽宽的、扁平的、狭窄的四肢的下面,有一排排圆盘状吸盘。这位不知名的艺术家究竟是如何把海星、乌贼或章鱼的联想结合在他的中心概念中的呢……而更离奇的是,我有这种不安的冰冷感觉,相当于一种心灵上的警告:只要我对这个偶像有片刻的静观,我就会有现实的危险!
***
我先把玉像放在一边,然后略读了一下杂稿。我先翻了翻放在包装箱里的马尼拉文件夹,里面装着集合的工件,第一件是附有注解的工件清单。
快速翻看那厚厚的文件夹,我发现里面的内容实在是五花八门,都是库普兰德教授写给各个机构的私人信件,比如写给大英博物馆的珍本馆长的、写给巴黎国家图书馆的、还有写给美国的大学和图书馆的;以及从各种各样的报纸上剪下来的一捆捆的剪报(除了与太平洋上失踪或沉船有关的事实,或关于火山性质的沉没岛屿临时出现的新闻报道之外,通常没有任何共同之处),还有几页夹在一起的笔记,标题是《关于索斯传说系列的注释,以及对拉莱耶文本和其他书籍的参考》。
第一页是一张表,从音标拼法上列出了这位教授孜孜不厌地搜集来的造型艺术中水神的变体名字。如前所述,最令人惊讶的是,如此分散的文化竟然有一个共同的神性,或者至少是有教授所记录的非常相似的名字——“扎塔玛加”,“霍莫加”,“佐·托莫格”,“索塔莫加”,“佐莫格”,诸如此类——它们如此相似,以至于我认为其强烈地暗示了一个由太平洋沿岸的无名邪教所共有的宗教人物。
教授还把各种艺术品中的物理成分制成了表格。总而言之,它们把我放在文件柜顶上的那玉雕像的外形进行了惊人的详细统计。
接着,他仔细地把两个复杂的象形文字描在了一张便签纸上,下面是合成名中包含的音素列表,他把我不熟悉的几种语言符号附在了上面。这些符号整齐地排成一列,这些列的头加上奇怪而粗陋的标签——从上下文来看,这些标签一定是各种语言的名称。如果是这样的话,它们就是哈弗林的世界字母表中没有列出的古代和现代语言——“纳卡尔语”——“僧侣纳卡尔语”——“撒托-犹语”——“拉莱耶语”——“森扎语”——“推测性的阿克罗语”——还有其它好几个,但没有一个是我认识的。他的目的很明确:他试图通过比较可能与文化相关的方言中的相似音素,找出两个波纳佩雕像字形的语音意义。但文件夹里并没有证据表明这项努力取得了成功。
接下来是一系列写给各机构官员的信件。教授试图从图书馆借阅或复写一些名不见经传的书,这些书显然相当稀有。我将这封信的样本随机复写如下:
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图书馆
马萨诸塞州阿卡姆
图书管理员办公室
1907年9月3日
亲爱的教授:
你方8月29日来函,要求提供馆际借阅阿卜杜尔·阿尔哈兹莱德的《死灵之书》,现收悉。
图书管理员请求我通知你凯斯特图书馆的资料是正确的。我们确实有一本奥拉乌斯·沃米乌斯于17世纪西班牙出版的版本中所作的拉丁文译本,而且据我们所知,这是目前这个国家唯一一本“完整的”《死灵之书》(即沃米乌斯的西班牙文版)的副本。事实上,全世界只存在5个副本。
由于这本书极为罕见,因此大学董事会严格禁止我们在馆际时将这本书外借。不过,在图书馆内部符合条件的学者可以进行个人查阅。
由于你方目前位于加利福尼亚州,来马萨诸塞州可能很难成为你繁忙的日程安排之一,图书管理员建议你联系你所在州亨廷顿图书馆的福斯特博士。我相信亨廷顿有一本《死灵之书》,但不能确定。
最诚挚的,
塔迪斯·普雷斯利。
图书管理员。
之后是库普兰德教授亲笔写的一系列注释,似乎是这个文件中丢失的信件的摘要:
9月17日。联系了亨廷顿,但他们没有《死灵之书》。然而显示大英博物馆有《无名祭祀书》的1840年杜塞尔多夫版,所以还是值得一游的,因为冯·容兹有很多关于姆大陆的资料,并且我怀疑Z-O源于姆大陆。
10月11日。从伦敦沃灵福德出版社出版的《死灵之书》中获得了相关段落的副本,但一定是出自15世纪德国不完整的哥特版——塞勒姆的凯斯特图书馆也有。我必须要拿到有关于“索斯”完整段落的《死灵之书》!
10月20日。今天写信给布宜诺斯艾利斯图书馆大学,秘鲁利马大学图书馆和巴黎国立书目。西班牙版据说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和巴黎;利马本应该有特奥多鲁斯·弗列塔斯的希腊译本的意大利版。
这些条目之后是几种不同的手写的长篇大论,古怪,有节奏,似乎神话般的叙述。它们太长太晦涩了,我懒得把它们复制到这个记录中,但库普兰德显然发现其中一些重要的东西缺失了——其他抄写者最终提供的东西——我将把其中最短的写下来,如下:
《死灵之书》,第二册,第七章(节选):“正如从前所应许的,祂[即克苏鲁]被祂所藐视的一方困住后沉到了海底的最深处,祂们用旧印把祂封印在了大灾难中升起的沉没之城[即拉莱耶]。祂对囚禁祂的祂们大发雷霆,使祂们愈加恼怒,进一步使祂处于只能在大水之下做着幻梦的假死状态,随后祂们便回到了被称为格琉·沃或Ibt al Jauzah的居所[即阿拉伯天文学家命名的参宿四],那居所于群星之中,从树叶落下的季节直到土壤的播种者再次耕耘于他们的田地的季节都在遥望着地球。而祂,将永远眠于其居所拉莱耶中作梦,服侍祂的人本会努力克服每一个障碍游往那里,然它们便又决定等待着祂苏醒为好,因为它们深感到了旧印的强大力量,而它们没有力量与之抗衡;但它们知道群星归位之时,祂将被释放,重新夺得地球,让它成为祂的王国,从而再次反抗旧神。祂的弟兄们也被祂们所藐视的人所赶逐;不可言说之存在[即哈斯塔]被驱赶至了星辰最外层的虚空之中。地球迎来了和平,并且这种和平从未被打破,然而旧日支配者的仆从们还是在竭力寻找着释放它们主人的方法,当人们来到禁地,在门前摸索的时候,他们便于那徘徊。[注:德文版段落在此处结束,我该继续寻求其它版本了,“但情况不该永远这样”;西班牙文在哥特字版中省略以下部分。]就这样,祂在黑暗城市[即卡尔克萨]中沉睡了许久,云彩的波浪冲击着它暗淡的海岸,不可言说之存在于在祂的镣铐中嚎叫着,而在地下深处那黑暗、黯淡的秘密之恩凯,黑之物[可能为蒂亚布瓜]与阿布霍斯也被束缚住,至于不洁者,祂与其余一同,也没有能力摆脱格琉·沃之主[即“旧神”]强加在祂们身上的束缚,是啊,因此,当万古长逝时,伊索格达于他的深渊中嚎叫,加塔诺托亚于他的山上嚎叫,佐斯-奥莫格于他的深渊里嚎叫,那是在圣石城[耶?]附近的大水之下,祂们所有的兄弟们也皆无助于解脱自己,渴望着那随着时代的变迁终将获得的自由。与此同时,祂们总是潜伏在祂们无法逾越的门槛之外,无法理解的复仇之情萦绕于人们的梦中。第八章。但情况不该永远这样,因为有记载说,群星将在指定的时间里归位……
***
因为我觉得那神话般的胡言乱语没完没了,所以引用这一段就够了,因为它是所有中最简短的一个。从文件的上下文来看,我推测这位教授找到了一位友好的同事愿意让他用印有巴黎抬头的信纸从《死灵之书》(最有可能在国家图书馆)中复写他想要的段落。这位学者插入的句子似乎表明他对所使用的象征手法和这奇怪的神话很熟悉。
我很清楚,要把这一大堆东西整理好得花上许多天的工夫,所以我把文件夹放在一边留着用下午的时间来处理,毕竟还有其它事情等着我。然而我时常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我的脖子——这是一个很不舒服的感觉,尤其是当时房间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
那天晚上,我早早地完成了工作,带着一种沮丧和不安的情绪回到了我在库文街的住处——除非是想到库普兰德教授那不幸的命运,不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这样。他在疯人院度过了生命的最后8年,死的时候他一直在尖叫着那些从群星上下来的东西,说它们为了容纳自己的地狱之子而把地球上的生命都清除干净。
在床上,我不知怎么地无法集中注意力在我正在读的那本书上——可悲的是,我对“惊悚小说”上了瘾,我已经津津有味地读完了理查德·马什的小说《甲虫》一半。由于我无法把注意力集中在页面上,于是我从公文包里拿出了库普兰德文件里的马尼拉文件夹,里面有关于“索斯传说系列”的资料,在我翻阅了一遍后,把文件夹和玉雕都带回了家,以便进一步研究。
书中有一页又一页的神话材料,都是从那些书名极其古怪、令人生厌的书中费力地抄来的——德雷特伯爵的《食尸教典仪》,路德维希·蒲林的《蠕虫之秘密》,还有《纳克特抄本》,《波纳佩圣典》,冯·容兹的《无名祭祀书》,从《死灵之书》复写的许多页面,怀诺斯的《坦加罗瓦和其他太平洋神话》中的资料,《拉莱耶文本》,还有一些其它材料,像是密斯卡托尼克的拉班·什鲁斯伯里博士的论文或未发表的手稿,我隐约以前听说过他。
至于那些复写的材料,我完全不能理解它的意义——就算一个无序的智慧也从来没有吐出过比这更混乱神秘的胡言乱语!那些称呼神或魔鬼的如此难以发音的名字,如克苏鲁,犹格-索托斯,加塔诺托亚,罗伊戈尔,伊戈罗纳克,莎布-尼古拉斯,哈斯塔,伊德-亚,伊索格达,阿撒托斯,伊塔库亚,格拉基,撒托古亚,伊欧德,伊格,戈尔-格罗斯,奈亚拉托提普,乌波-萨斯拉,等等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总的来说,教授似乎试图从这篇浩瀚的文学作品中把所有关于四个魔鬼或神灵的零散提及分离出来。他所感兴趣的是克苏鲁、加塔诺托亚、伊索格达和佐斯-奥莫格;他还在一定范围内收集了关于伊格、莎布-尼古拉斯、沃瓦多斯、纳格和耶布的参考资料。从这些材料中我了解到,这些不同的存在是分散在世界各地的无名邪教皆所熟知的——他们提到了“黑津巴布韦”和“杂草丛生的伊哈-恩斯雷”、亚洲某处的冷之高原、尤卡坦和秘鲁的某些古代遗迹、澳大利亚未开发的沙漠中的某区、南极洲的一个“犹格斯子民”的原始城市——所有地点!——还有加拿大和阿拉斯加北太平洋印第安部落中常见的温迪戈或风行者的神话,缅甸的丘丘人,还有“可恶的米-戈”,我从上下文中推测,它指的是喜马拉雅山脉的所谓可恶雪人,还有“神奇的艾雷姆,千柱之城”,我从童年读过《天方夜谭》和《恩海耶特》中回忆起,这无疑属于伊斯兰传说。
库普兰德所关注的是“旧日支配者”(最常见的说法是来自群星的恶魔)的一类,他们是原始姆大陆之神,尤其是由加塔诺托亚、伊索格达和佐斯-奥莫格组成的某种三恶魔。祂们被认为是兄弟,祂们的父系就是我在这些文献摘录中经常提到的那个克苏鲁。有一条引文尤其显得核心和中肯;根据库普兰德的记载,它来自一份非同寻常的手稿,是在“上古时代”时期刻在某种棕榈叶羊皮纸上的,它是在1734年在波纳佩由一个扬基商人,马萨诸塞州雅克罕姆的船长艾布纳·埃克斯基尔·霍格发现的。霍格的波利尼西亚人或东方人的混血儿侍从(库普兰德称他为“混血儿/深潜者”——不管它是什么意思!)翻译了“原始纳卡尔语”,这份手稿在多年间被秘密的分发给美国,欧洲和亚洲的某些邪教和神秘学生多年。最终,羊皮纸原件和译本不知怎么进入了凯斯特图书馆,教授从那里获得了它。
无论如何,关键的引文来自这个所谓的《波纳佩圣典》,我在这里复写一下:
至于山上之物加塔诺托亚,祂和祂的弟兄——深渊中令人憎恶之物伊索格达,居于深渊之物佐斯-奥莫格——都是水之深渊的主宰,沉没的拉莱耶之统领者,大能之克苏鲁的孩子;就像祂们的父亲一样,祂们也被旧印的可怕咒语所封印,因为祂们敢于在格琉·沃挑战祂们,与其争夺地球的土地,但祂们终将会控制着深渊里的大鱼与毒蛇再度归来。克苏鲁和祂的配偶,伊德-雅,在星辰间噩梦般的黑暗中进行了可怕地交配,从而诞生下了祂们三兄弟。祂们从遥远的超大地索斯降临,那暗淡的双绿阳在阿比斯之外的黑暗中像恶魔的眼睛一样闪闪发光,在这地球上云雾缭绕的黎明岁月里,祂们要征服和统治这热气腾腾的沼泽和冒着气泡的矿坑,而正是在原始而幽暗的姆大陆里,它们才显得伟大。
我把文件夹放在一边,因为我已累得浑身发麻。
那天晚上我没有做任何美梦。
***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左右的时间里,我杂乱无章地整理了各种各样的笔记和文件。这个拼图的碎片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就位。
库普兰德对这三恶魔及其可怕的父系最感兴趣,因为太平洋是他们最强大的势力范围。显然,在他的探索、研究和发掘中,他曾遇到过崇拜祂们的邪教或其遗骸,正是这些邪教或遗骸引领着他不断地穿越这个怪异而恐怖的神话迷宫。
至于他给邪教材料起的名字,其来源是显而易见的。“索斯”,因为这传说是围绕由克苏鲁于双星或其附近产生的三邪神,而这双星被教徒们称之为“索斯”。加塔诺托亚、伊索格达、佐斯-奥莫格,也许还有克苏鲁和他的怪物伴侣伊德-雅,也都是在黎明时代从太空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们的帝国覆盖了整个被神秘主义者称为姆大陆的原始太平洋文明。当姆大陆分拨离析沉没于海洋之下时——噢,我也翻进了丘奇沃德那狂乱的书页里!——祂们的崇拜和祂们的传说在最令人震惊的远古时期的某些堕落的邪教中流传。
为了记录这个可怕的史前帝国的历史(毋庸置疑,著名的科学家们对这个帝国不屑一顾,认为它只是散布的谣言),库普兰德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里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在遗赠的杂七杂八的文件中,有一大捆凌乱的手稿,有一个沉重的大书那么厚,幸亏教授去世时还没有写完它。我说“幸亏没有写完它”是因为它对我的健康睡眠造成了极大的损害——疯狂头脑中迸发出的病态智慧——一个曾经聪慧的思想在狂野的胡言乱语,亦可悲地在灾难性的疯狂边缘摇摇欲坠。
我想除了我,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曾经饱受摧残的职业生涯中的这最后的一部作品。这篇特别的作品教授将其命名为《姆大陆文明:基于新发现的重构与对〈拉莱耶文本〉和〈波纳佩圣典〉的概观比较》——我想说的是,这份手稿尽管是一份混杂着丑恶的亵渎和可怕的宇宙思索的杂乱无章的手稿,却追溯了一个文明的兴起、衰落和毁灭,无论它多么虚构,多么是纯粹的神话,它至少提供了一个表面上可行的假设,以此来解释被丛林覆盖的太平洋岛上神秘而无法解释的令人不解的砖石结构。
在可怜的库普兰德看来,这个原始民族的崩溃,以及所谓的“失落大陆”的毁灭(有些人甚至现在还认为这片大陆曾是它的发源地),都是靠晦涩的、阴暗的邪教(以颓废的仪式来崇拜那些索斯邪神)得以幸存下来。
他的文件一遍又一遍地重申,这种神秘的幸存,仅仅是因为三恶魔和他们的父系并没有在姆大陆的毁灭中灭亡,事实上祂们永远不会自然死亡或被杀死,因为祂们将永远在被敌人(旧神)强加的恍惚中永远活着。但在这种恍惚中祂们也无能为力:而只能通过梦境的方式,使人类陷入疯狂。而有些人不知怎得就容易受其影响,无论是出于学术上的好奇心、对邪恶权力的贪欲,还是某种几乎与生俱来的不稳定的艺术敏感性,他们都将屈服于崇拜……就像浮士德一样,在研究神性的过程中被对黑魔法力量的渴望所诱惑。
这是一个可怕的暗示性假设,却又古怪地具有说服力。但其中有一些东西困扰着我,就像拼图上缺了一块一样。哈罗德·哈德利·库普兰德如此巧妙地建造的镶嵌画中缺少了一些事实——为什么沉睡的恶魔之神甚至需要人类的皈依呢?
那是一个让我心烦意乱、难以回答的问题。那些脆弱的、短暂的、终有一死的人,对索斯三恶魔和他们的父系,有什么可想得到的用处呢?
答案来得很突然,在一闪而过的回忆中,我感到异常不安。它一直潜伏在我的脑海里……那是由亵渎神明且令人震惊的《死灵之书》中那没完没了的引语所暗示的,虽然我已经把这段引语抄过一遍上了,但我会再次复写在这里:“然而旧日支配者的仆从们还是在竭力寻找着释放它们主人的方法,当人们来到禁地,在门前摸索的时候,他们便于那徘徊”。
我立刻就明白了——旧印,不论它是什么,它都是一种物质的东西,某种护身符或印记,充满了心灵的力量,它能驱散旧日支配者和祂们的非人仆从——但不能阻挡人类。只有人类才能打开“门”给予旧日支配者自由!
***
库普兰德的研究很大程度上是地理上的,他试图确定太平洋地区被囚禁的旧日支配者的位置。这里有一叠报纸剪报——我第一次翻阅时是无法理解的,不过现在它们已经有了不祥的含义。
这些剪报用回形针扎成三捆,标签上写着“拉莱耶”,“耶”和“Z-O;波纳佩”。那个标有“拉莱耶”的是最大的一捆,里面有30条或更多的新闻,最早可追溯到1879年。最新的剪报则来自1925年4月18日的《悉尼公报》。一篇标题为“海上发现的神秘失踪人员”的报道展现一场混乱的、看似无害的海上悲剧的细节。三年前的2月20日,双桅纵帆船艾玛号从奥克兰驶进了未知海域;次月12日,一名幸存者被莫里森公司的“警惕号”货轮从海浪中救出。这个名叫古斯塔夫·约翰森的挪威人讲述他们遇到了一艘由面相凶恶的卡纳卡人与混血儿驾驶的船,并与之在海上打了一场仗,后来又发现了一个在任何地图上都没有发现的未知岛屿。在这张发黄的剪报上,还夹着几张打印纸——水手约翰森写的日记——令人惊讶的是,这是我的一位从前的老师乔治·甘美尔·安吉尔的外甥弄来的,前者是布朗大学闪米特语名誉教授。甘美尔和他的侄孙似乎都对库普兰德教授最关心的一类边缘研究感兴趣。我就不详细讲约翰森的故事了——他描述了他们看到的那个未探索出的岛屿大约在南纬47度9分,西经126度43分——他们在海岸登陆,那里掺杂着烂泥,泥浆和杂草丛生的巨大石工——他拒绝描述一场他与巨大事物进行的混乱噩梦般的斗争。
库普兰德用笔着重强调了他提到的纬度和经度。
让我们回到最早的一份剪报,那是1879年11月15日从《波士顿纪事报》上撕下的一片发黄的新闻纸,一个史前坟墓的某些物品将在波士顿的卡伯特博物馆公开展出;1878年5月11日,从新西兰惠灵顿开往智利瓦尔帕莱索的波江号货船上的船员发现了这些物品,而地点位于他们发现的“一个在任何地图上都没有标记但显然是由火山形成的新岛屿”。报纸上的这篇文章给出的纬度和经度读数,和四十七年后《悉尼公报》上刊登的关于艾玛号帆船的报道——完全一样!
第二捆新闻剪报只有第一捆的一半厚,包含了非常相似的内容。但提到了位于“拉莱耶紧急事件”的发生地以南几千英里处的一个岛屿上,有一个巨大的裂缝。
然而,最吸引我注意的是第三捆。这些剪报总共大约有十来条,是关于帆船在波纳佩附近海域离奇失踪的记录。其中最早的记录是在1864年,一艘名为尼布甲尼撒号的捕鲸船,从新贝德福德驶出,在波纳佩一带失踪了。在波纳佩附近没有任何风暴的报告——在这一天的一千英里内,太平洋的任何地方都没有风暴——除了一层奇特的、扁平的、低洼的雾。
近代的简报是来自1911年4月8日的《新加坡时报》上刊登的一篇文章,其讨论了法国凡尔赛号战舰全体船员的神秘失踪。 同样,没有风暴的报道,但是浓雾覆盖了波纳佩附近的水域。
另有一段剪报,教授特别用了一个大大的感叹号。它关于1922年6月17日的火奴鲁鲁哨兵号,讲述了一个可怕而又散漫的故事:一支由波纳佩土著人驾驶的渔船船队在岛外遭遇大雾并且被一支肿胀到不可思议的巨大而可怕的海蛞蝓攻击,它们会溜进船里,用嘴咬住当地渔民,然后把他们拖到岸边。40多名不幸的人就这样失去了生命,而幸存者则被送往医院,从语无虚词的歇斯底里到完全的紧张性休克,他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无意义的词语或感叹“哈!”或“啊!”
在这个故事的页边空白处,库普兰德用手写着:“于格亚!参见《赞苏石板》,第九石板,第二面,120-150行。”这张纸条指的是库普兰德教授于1913年从中亚缯之高原地区一个祭司或巫师的史前石墓中带回的一套令人费解和神秘的碑文。我记得他在1916年出版的小册子《赞苏石板:推测性翻译》,以其对文明黎明时代的邪恶和可憎的描绘,被媒体和讲坛强烈谴责为“对宇宙的亵渎”,给了他在科学界色声誉致命一击。两年后,他被关进疯人院;八年后,他死于呓语。
我们的图书馆区有一本《赞苏石板》,尽管我从来不敢看它那无害的绿色人造革封面;不过,我现在这么做了,很快就找到了那张手写字条所指的段落。它接近第九石板的末尾——总共有十板——相关的段落一定是僧侣赞苏提及的“蠕虫之父……甚至于不朽的腐烂乌博,可怕的于格亚的领袖和祖先,(伊索格达)可憎的史前仆人,在祂脚边的粘液中蠕动滑行。”
但中间段落是这样的:“就像深潜者侍奉克苏鲁,丘丘人侍奉他们的主扎尔和罗伊戈尔一样,于格亚侍奉我的主伊索格达和他的兄弟佐斯-奥莫格;就像火焰生物一直在努力解放克图格亚,伐鲁希亚的蛇人试图解开他们的主伊格的锁链一样,于格亚也在不知疲倦地啃咬着束缚着伊索格达和佐斯-奥莫格的锁链。”
这让我想起《死灵之书》中那些冗长而混乱的段落,我翻阅那些手稿,找到了引文——“在古代姆纳尔那灰色石头雕刻的五角星中蕴含着一副盔甲,它可以对抗女巫,恶魔,深潜者,巨噬蠕虫,于格,沃米人,丘丘人,可恶的米-戈,修格斯,伐鲁希亚人,以及所有侍奉旧日支配者和祂们后代的人或存在”
我收起了库普兰德收集的报纸,厌恶地微微发抖。这个混乱的神话开始在我的想象中产生的吸引力显然是不健康的:过去的几个晚上我睡得很不好,我的梦——真的是恶梦——我,自从我还是个青少年以来就没有做过恶梦!我的梦(在我醒来的时候,除了可怕之外,我永远也记不住梦的细节)充满了阴影般的恐怖,这使我在黎明时感到虚弱和颤抖。我是时候该把可怜疯狂的库普兰德和他那些可怕的神,以及他们那成群蠕动着的蠕虫状的崇拜者抛在脑后,把心思转到理智和阳光的事情上去了。
我果断地把文件推开,伸手去拿烟斗……我发现自己正直视着那个不知名的天才在佐斯-奥莫格的水域里雕刻出来的古怪而可怕的雕像。
***
亚瑟·威尔科克斯·霍奇金斯注:到目前为止,布莱恩博士的手稿很整齐地写在连续编号的办公信纸上,尽管它在叙述表面之下流露出了某种程度的不安情绪,但叙述还是合乎逻辑的按照时间顺序排序。然而在这一节点上,手稿整洁且逻辑的部分突然结束,而接下来的内容也没有固定的顺序,但描述了他的思想是如何迅速地、可怕地堕落到令人崩溃的疯狂的顶点,根据内部证据,我本试图将接下来的片段按顺序排列,但没有成功多少。
***
(梦一)
今晚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梦——这是第一个我能清楚地记下来的。昏暗的月光下,是一片由巨型石砖构成的石城——巨大的石块上刻着粗陋而可怕的象形文字——一排排巨大的塔架沿着石板铺成的道路延伸——金字塔或角形金字塔的峰顶有像祭坛的火焰。
在巨大的金字塔的最上层,出现了戴着头巾和长袍的身影,还有接连不断的有节奏的咏唱声——一遍又一遍,都是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我突然醒来,一身冷汗直淌,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想要写下我所听到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描述这个梦)。可能完全没有意义——
那咏唱是:“Ph’nglui mglw’nafh Cthulhu R’lyeh wgah’nagl fhtagn。”
*
(梦二?)
今晚,我又在梦中回到了那座由棱角巨大的金字塔组成的巨石城市,回到了那奇异的、矮胖的、穿着长袍、戴着兜帽的祭祀们在参加某种可怕的仪式的想象中……月亮引起了我的注意……它大得可怕,那闪闪发光的表面,奇怪地没有像我们今天所知的那样布满许多坑洞的痕迹……这让我(在梦中)怀疑这是不是某个遥远的,前寒武纪时代的景象——就在那时,一个可怕的飞行物闪过一轮满月的银色表面——有棱纹,膜状翅膀和丑陋的长喙——是遥远的中生代于天空活动的一种活翼龙!
*
(也许是梦三或四)
——我身处一座巨大的巨石建筑中,这些石块每边大概有60或70英尺高……这是一个庞大的大厅,就像卡纳克的多柱大厅一样排列着巨大的圆柱……同时这些柱子上覆盖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肯定不是人类语言的怪异表意文字。
我走近了巨大的祭坛,它像海星一样呈放射状,中间是镂空的,其中有一些红色的液体(血?)。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在这个奇特的星状祭坛后面墙上巨大的浅浮雕上,在一种超自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中,我认出了它与那个从波纳佩附近水域来的原始玉像有着可怕的相似之处——但是却比它大一万倍,而且非常精细,几乎像照片一样清晰——噢我的上帝啊!我突然意识到它是根据一个活生生的模特制作的——我尖叫着醒来,喉咙发痛,我的管家紧紧抓住她胸前的和服,问我是否还好。好吗?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梦不可能在我的脑海中产生……除非是其它什么东西导致!
*
(梦四,也许是三)
另一个晚上,我发现自己走近了一座巨石庙宇,它坐落在一个巨大的山顶上。又是黑夜了,邪恶的、病态的月亮透过盘绕的美杜莎薄雾斜睨着……当我抵达山顶后,发现周围都是人——在哭泣,在跪拜,在蜷缩。它们不完全是人类——矮胖、驼背、类人猿,体毛比现在正常的人的多很多,几乎相当于一层皮毛。他们有一种模糊的亚洲人的外表,柠檬黄色的皮肤,倾斜的黑眼睛,突出的下巴和棕色的脊。
信徒们正在努力避免一些可能是自然的厄运或惩罚;当我走上长长的斜坡时(我注意到,上面覆盖着看起来像侏罗纪针叶树的东西!),我脚下的大地在颤抖,雷声在云雾缭绕的天空中咆哮——突然,地平线上一排黑色的山脉一个个燃烧起来!硫磺按顺序降落在一大片火山上,就像一排蜡烛一样,由一只看不见的手依次点燃!我周围的人——或者非人类——正在咏唱着一些地狱般的、咕哝着的祷文——“伊德-雅, 伊索格达; 克苏鲁; 纳格—”
突然,在我脚下的地穴上裂开了一道裂缝——深得像世界一样,黑得像深渊一样!它迅速地充满了汩汩作响的黏液,那些蜷缩、呻吟的崇拜者们从这巨大的、潮湿的、闪闪发光的、白色的、肉质的、类蠕虫的东西面前以一种莫名的恐惧逃跑了——我受不了了;我强迫自己醒过来……
*
(梦五)
在这个梦里,我正在慢慢下行,绿色的光逐渐变得越来越暗淡;好像我正在下沉(或被拉下去?)到海洋的深处。寒冷潮湿的黑暗压在我身上,让我感到窒息,压抑……然后我漂浮在一堆光滑的黑泥上。它被淹没在绿黑色的阴影中,几乎看不见……现在我接近海底一个真正巨大的火山口……我在边缘滑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火山口似乎有几英里深……最后残留的翡翠光慢慢地消失在彻底的深黑中。
当我终于触到低气压区的底部时,不知怎么的,我又能看见了——我认为是覆盖裂缝底部的油性软泥由于衰变或放射性而发出微弱的磷光……现在我正接近火山口中心的一个大土丘……这是我从逐渐变得几乎无法穿透地的黑暗中做出的决定……它是某种建筑,但不是人工建造的,它的石块是大型砖石,那一排排截断的柱子是……这就是我先前做过的梦,做过的梦,做过的梦!这是佐斯-奥莫格的宅邸——哦,基督啊,拯救我——那令人作呕的光!门上那旧印发出的刺眼的光——不,该死的,我不会……,移开……,释放……——我必须醒过来……
*
(梦六或七)
据我看,沃尔斯通开的药对我一点作用也没有,因为我已经连续七个晚上做了同样的梦,在各方面都完全一样:我穿着睡衣站在圣地亚哥郊区威克斯顿码头的海滩上;我冷得发抖,但心里却涌起一种奇怪而可怕的兴奋……我手里攥着一张纸——我在库普兰德的报纸上找了又找的东西——《传唤于格亚》——这是来自于那本该死的、令人作呕的《于格亚圣歌》的伟大祷词,那是疯狂的白痴库普兰德在旧金山海滨从印度水手那里买来的——哦,上帝,我要大声读它——我费了很大的劲,累得浑身发抖,喘不过气来,挣扎着把自己弄醒了……我必须把那本《传唤》烧掉——对,还有那本肮脏的旧书!我……一定要……
*
(梦七;也许是六)
今晚我睡着了,睡得很沉,就像下了药似的,虽然前两个晚上我没有吃过药,因为担心会有副作用,这使我松懈,没有反应,而且奇怪地缺乏意志力。……我在梦中渐渐半醒,有人用柔和的、带喉音的、诱惑性的声音对我耳语——在我挣扎半醒之前,已经对我耳语了很久——突然我完全醒来,发现自己在大开着的窗前颤抖着,语无定词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不!我不会这么做的!”
但是为什么窗户开着呢?我在睡前就已经把它锁上了——就像每天晚上我做的一样,当风从海面上吹来的时候……还有,那些粘在窗台上的黏糊糊的东西是什么呢?——就像蜗牛上的黏液,如果真是这样,那它就是蜗牛之父……
我必须去看医生——马上。
*
(梦八)
我的病情在不断恶化;现在,我的症状包括梦游,因为威尔金斯太太说在过去的一周半时间里发现我有七次梦游,有一次她发现我蹒跚地走在通往街道的车道上……我问她(有点害怕听到回答)我是往哪个方向走?她说水边——朝向码头。
我必须烧掉那咒语;还有那本可怕的古书;我也希望上帝保佑,我没有让主管们说服我把库普兰德翻译的《赞苏石板》中的那篇冗长的叙述,或者刊登在《太平洋古物期刊》上的他的亚洲日记中那篇极具挑逗性的摘录印出来!看在上帝的份上,为什么我不告诉他们我有多了解——我至少应该暗示一下———那令人震惊的索斯传说的真相!
有些事我们不该知道。
有些知识习之……是危险的……
昨晚,那个声音又来了,在我半醒半睡的时候,它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好几个小时。……哦,我真想看看金属大脑居住的遥远的阿比斯,看看日奥斯和那被刻在犹格斯拉格金属板上的旧书,那些书比地球诞生早三千七百万年——上帝帮助我,我想在参宿四的火塔淹没和践踏它之前看到充满原始和灾难的姆大陆——于格亚可以将我的思想剥离(他们耳语),让我在时空中获得自由……去拜访塞拉伊诺、伊斯、依玛尔和可怕的夏盖……但我不愿做旧日支配者的代理人,也不愿让我的灵魂背负这个星球的毁灭者的巨大罪孽……如果我按他们的吩咐行事,从他的深渊中释放可怕的佐斯-奥莫格,这种罪孽必将接踵而来……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
***
后记:8月3日晚,一辆圣地亚哥警车看到一名身穿白色睡衣的男子站在威克斯顿码头附近的海浪中,齐膝深,显然是在一根火柴的灯光下读一封信。哈洛和凯勒向他走去,用手电筒照着他的脸。他似乎睡着了,但耀眼的灯光把他惊醒,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他没有注意到巡警,突然用苍白颤抖的手指,用燃烧着的火柴点着了他手里那张纸,并扔进了冒着泡沫的黑暗的水中。与此同时,随着燃烧的文件扔下水,凯勒军官把灯转向了黑色的水面,报告说他瞥见了一个巨大的、圆的、光滑的、白色的东西——但他肯定,那一点也不像人的形体。
就在那一刻,这个眼神疯狂的人——后来被确认为亨利·斯蒂芬森·布莱恩博士,他是这座城市的桑伯恩研究所的手稿收藏馆长——显然在海浪中看到了那个东西——并且比两位警官看得更清楚。因为他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发出一声可怕的尖叫。一名曾在圣昆廷监狱担任狱警,也曾在一家疯人院担任过保安的一位警官说那是一个被诅咒的灵魂发出的尖叫声——“这是我从人的喉咙里听到的最可怕的声音。”他脸色苍白,咒骂着说。
当两名巡警涉水向他走去时,布莱恩博士双膝跪倒在泛起泡沫的浪花中,双手捂着脸,捂住眼睛,嘶哑地尖叫着:“上帝啊,上帝啊!太可怕了——我看见了一只于格!一只于格!——天啊——上帝啊——一只于格!——上帝啊——Iä! 佐斯-奥莫格!——cf’ayak ghaaa yrrl’th tho-Yuggya! Yataad-n’gh——”
警察围住了他将他制服;据说他没有抵抗,但他因为剧烈的颤抖而站不住脚,被抬上了警车。一路上,他急切地对两个绑架者——也就是救援者说:“我已经疯了或在疯狂的边缘——到研究所去找霍奇金斯——波纳佩的雕像——该死的库普兰德,他就是疯子蠢货!——告诉霍奇金斯——那个玉像必须被摧毁——一定要打烂,听见了吗?——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杀了了了了了了——”
布莱恩博士随后因极度疲劳而昏倒,于凌晨3点被送入仁慈医院精神急症室。他到那里已经两个月了;在这段时间里,他一个字也没说过,只发出一遍又一遍地咕哝的声音,像是“于格——于格于格!”
为了保护他,他现在被强行束缚住了。
我仔细阅读了在他桌上的文件中找到的手稿,是他的助手霍奇金斯先生转交给我的。对于它和它混乱的内容,我已经得出它没有最终的结论。
其中有一句话我完全同意。
有些事情我们不该知道;有些知识学之是危险的。对此,回忆起病人资料中关于这种他称之为“于格”的怪物的恐惧和厌恶,他相信在警察手电筒的强光下他清楚地看到了其一:看到的是死亡和疯狂。
因为自从那个灾难性的恐怖之夜,布莱恩博士已经11次试图使自己失明。
(签名)医学博士罗宾逊·达布勒
主治医师